姜承寿出了院门,一路往东。
日头正毒,此刻村人大都待在家中。
刘志峰家有三座大院,院前院內各有一棵大核桃树,此刻院前的树下正站著一人。
姜承寿远远看见他,不经意便整了整衣衫,正了正帽檐。
及至行到跟前,更是连忙拱手道:“夫子。”
此人名刘长道,不是旁人,却是刘志峰、刘志远的亲大哥。
刘家是虎山村大户望族,村里如今有近半数刘姓人家,大都沾亲带故。
刘长道自幼饱学,又是家中长子,本该承继家业,进一步踵事增华。
可他患有隱疾,不能生养,性情又清高,把家中大事都交付刘志峰,自己一心读书问道。
时日久了,眼看在刘志峰经营之下,刘家蒸蒸日上,他倒有了寄人篱下的滋味,时常听著弟媳冷言冷语。
到后来连热饭都不好好供给,全然忘了当初是谁將这家业拱手相让的。
刘长道不愿受气,便只要了边上一间院子。
他自己和泥晒砖,將与刘志峰家相通的门洞给封死,另开了一座大门,在村里办起了村学,想著自食其力。
但他自持清高,学费確实定的高了些。
村中人也大多不重学识,都笑话他妄自尊大,看似清高却是个爱財的,连一个学生也没收到。
姜承寿便是受了父亲的福荫,教他会写会看,虽然还是个种地的命,好歹比別人多了一条知觉之径。
刘长道办起村学,他按捺了几天,终究咬了咬牙,把家中四个子女全都送了去,只是姜妍只去了几天就退学了。
村人多攀比,被他一带,往后刘长道收了不少学生,心里也总记著这份情。
此刻见到姜承寿,他转眼间老泪纵横,拍著姜承寿不知道该说什么。
反倒是姜承寿连连安慰,想起请神那夜,这老汉前挡后遮,连呼“愚昧”,少数不曾对姜正浩拋砸的村民,倒有一半是被他拦下的。
刘长道哭了一阵,方才想起问道:“你来做什么?”
姜承寿道出原委,刘长道登时吹鬍子瞪眼。
他年纪虽大,已过七旬,却是身子硬朗,大步流星就衝进刘志峰家院里。
刘志峰正在院中核桃树下,躺在吊床上纳凉。
看见大哥进来,皮笑肉不笑道:“大哥,平日我请你都不来,今天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你还有没有良心?姜家刚伤了一个儿子,即便朝廷不降税,你当著村正,帮他家说句话,少纳几成秋税何妨?难不成还想再害姜家一回?”
刘志峰被劈头盖脸一顿,霎时色变,站起身时,看见后面眼色冰冷的姜承寿,没由来地后背一寒。
“大哥,姜家有难处,李家、王家、谁都有难处,都来找我时,我怎么应付?”
刘长道正想再说,被姜承寿拦住,道:“我家长子姜正乾愿入民团,你只管把他记上,其他少说。”
刘志峰冷哼一声:“七日后来我这领兵器伙食,当天就走。”
姜承寿也不与他多说,只是又深深看他一眼,转身离去。
背后传来刘家兄弟的爭执声,虽是为他,但自己终究是外人,姜承寿也没再多管。
一晃七日已过。
姜家几个儿子自是愈发加紧修炼,姜正杰已然突破一境,肺经圆满。
在他洞观內视之下,但见双肺金光內敛,凝成实质,已然是修行法中所说的“悬磬”之状。
两位大哥比他差些,但也越练越顺。
清晨,姜正乾从村正家回来,带回一柄缺口生锈的朴刀,一件发霉的藤甲,十张烙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