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丈长的素纱在晨光里倏然展开,惊得海棠花影乱颤。
这方寸间的爆发力让专家组集体前倾,有位拄竹杖的老者不慎碰翻茶盏,碧色茶汤在青砖上洇出山水纹。
她选的竟是破阵乐。
足尖点地时,腕间玉镯与平安扣跳脱撞出清越声响。
此刻平安扣上的暖玉随折腰动作簌簌飞旋,在日色里划出虹彩,专家组里突然有人击掌:“好个‘金戈扶玉盏’!”
最后一式定格住。
安姩维持着姿势,看见重檐歇山顶上的琉璃鸱吻正吞着朝阳金焰。
观礼席传来杯盏轻碰的脆响,她听见盛怀安低笑,像檀香拂过琴弦。
“请看这里。”司长揭开红绸,露出玻璃罩中的清代工笔舞谱。
安姩忽然向前探身,发间白玉簪几乎要撞上玻璃,那舞者右臂抬起的角度,分明与她方才即兴时的某个动作重合。
专家组已经围过来,有人举着放大镜比对舞谱,她却盯着自己投在青砖上的影子。
原来那些在练功房摔出来的淤青,在资料室熬出来的黑眼圈,最终都会化作蝶翼上的鳞粉。
盛怀安走过来替她调整发簪时,手指掠过耳后那片敏感肌肤。
“很棒,回家给你揉脚。”他声音压得极低,掌心的温度透过旗袍面料。
安姩仰头看他含笑的眼睛,突然想起今晨他对着镜子刮胡子时说:“我们只只要接的不仅是聘书,是千年前的月光。”
报更钟响起时,安姩发间的玉簪正勾住一缕游光。她望着花厅楹联上“舞尽春风”四个金字,眉眼止不住弯了起来。
*
骤雨裹挟着暑气撞碎满地阳光,才惊觉流光已悄然漫过仲夏门槛。
流火时节,盛怀安等候经年的“盛夏”终于如约而至。鎏金日光里,他将与安姩自此缔结法律认可的夫妻关系。
蝉鸣震耳的黄昏,安姩背着包包从舞剧院小跑着出来,坐进红旗轿车后座,看了眼腕表,问:“小杨,盛书记是有什么事吗?往常都是七点来接的。”
“太太,我也不清楚。”小杨在后视镜里露出半张紧绷的脸,在她看不见的角度,嘴角翘着一抹弧度。
15:35,这个时间本该是她在练功房对着镜墙抠动作的时刻。
红旗车到达御全山时,安姩嗅到空气里浮动的绣球花香。
暮色中的园林正褪去白昼的威严,汉白玉拱桥下水波泛着金红,她忽然想起上周彩排时追光灯打在绸缎上的模样。
而此刻的盛怀安正在鉴空楼上等候。
暮色将垂未垂,他腕间的手表压在青铜晷针上,看着最后一道日影从“小满”刻度滑向“芒种”。
“盛书记,太太的车已经到了。”正装青年低声禀报,袖口别着的徽章在夕阳里一闪。
是的,他准备向安姩求婚。
两年前的那个雪天,他登门提亲时,安姩像只小鹌鹑一样缩在角落,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教人心疼。
当盛国昌问出那句,“你好意思吗?人家才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