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梅溪慌忙用袖子擦嘴:"没事,快去睡。"她的声音还带着呕吐后的嘶哑。
雅禾没动。
她从睡衣口袋里掏出个皱巴巴的纸包,展开时发出脆响:"今天劳动课挖野菜,我偷偷藏了点。"
几根嫩马齿苋躺在纸上,叶尖还带着湿润的泥土,"妈您吃了就不会吐了。"
柳梅溪的眼泪"啪嗒"砸在纸包上。
她把女儿搂在怀里,感受到孩子突出的肩胛骨硌着自己的胸口。
雅禾身上有股淡淡的青草香,混着汗水的酸涩。
"娘,您是不是有小弟弟了?"雅禾突然问。
她冰凉的小手贴上母亲的腹部,动作轻得像在触碰易碎的瓷器。
柳梅溪浑身一僵:"怎么这么问?"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尖锐。
"您吐的样子,"雅琳仰起脸,月光在她睫毛下投出扇形的阴影,"和怀雅怡时一样。"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要是弟弟,爸会不会高兴些?"
这句话像烧红的针扎进柳梅溪心里。
她想起每次生产时,接生婆那句"又是闺女"像丧钟般在产房里回荡;想起丈夫蹲在门外抽烟的背影,烟头明明灭灭像垂死的萤火虫。
第二天清晨,柳梅溪故意等丈夫出门后才起床。
晨光中,三个女儿睡在里屋的土炕上:雅琳嘴角还泛着油光,怀里紧抱着崭新的算术本;雅禾像只虾米般蜷着,手臂保护性地搂着妹妹;雅怡的胳膊上全是蚊子包,有些已经被抓破了皮;雅怡小手还攥着昨晚没吃完的半块饼子,嘴角沾着饼渣。
缝纫组的工作很累,但柳梅溪不敢请假。
中午休息时,她鬼使神差地走到建筑公司食堂。
透过油渍斑斑的窗户,她看见丈夫和大女儿坐在角落里。
雅琳面前摆着一碗雪白的米饭,上面盖着油亮的红烧肉,酱汁顺着肉块往下滴,在桌面上积成一小滩油洼。
“多吃点,"贺苍生把自己碗里的肉渣往女儿碗里夹,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下午还有数学竞赛呢。"
他粗糙的手指轻轻拂去女儿额前的碎发,动作温柔得不可思议。
雅琳腮帮子鼓鼓的,含糊不清地说:"爸你也吃嘛。"
她夹起一块肥肉往父亲嘴边送,油滴落在贺昌盛洗得发白的工作服上。
"哟,这不是贺师傅家的大闺女吗?"
身后传来同事尖细的嗓音,"这孩又红又砖!难怪贺师傅当眼珠子似的疼。"
那女人涂着鲜红的指甲油,在柳梅溪补丁摞补丁的衣襟上扫了一眼。
柳梅溪勉强扯了扯嘴角,转身时听见佳依清脆的笑声:"我爸说我将来要考清华!"
那笑声像把锋利的剪刀,"咔嚓"一声剪断了柳梅溪心里某根紧绷的弦。
第二天晚上回家,柳梅溪发现雅禾正在教怡认字。
两个小女孩坐在门槛上,雅禾握着妹妹的手,用树枝在泥地上划出歪歪扭扭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