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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讲 丘特切夫 诗人哲学家02(第1页)

第五讲丘特切夫:诗人哲学家02

由于象征运用得巧妙,丘特切夫的诗往往构成三重结构。如《海驹》:

骏马啊,海上的神驹,你披着浅绿的鬃毛有时温驯、柔和、随人意,有时顽皮、狂躁、疾奔跑!在神的广阔的原野上,是风暴哺育你长成,它教给你如何跳**,又如何任性地驰骋!骏马啊,我爱看你的奔跑,那么骄傲,又那么有力,你扬起厚厚的鬃毛,浑身是汗,冒着热气,不顾一切地冲向岸边,一路发出欢快的嘶鸣;听,你的蹄子一碰到石岩,就变为水花,飞向半空!……(查良铮译)

初看,它描绘的是一匹真正的马,写了马的形体(“披着浅绿的鬃毛”),马的性格(“有时温驯、柔和、随人意,有时顽皮、狂躁、疾奔跑”),马的动作(“不顾一切地冲向岸边,一路发出欢快的嘶鸣”),这是第一层;可诗歌的结尾两句却使我们惊醒,并点明这是海浪(“听,你的蹄子一碰到石岩,就变为水花,飞向半空”),从而由第一层写实的语言转入带象征意味的诗意的第二层次,使写实与象征两种境界既相互并存,又互相转化。但诗人的一大特点是把自然现象与人的心灵状态融为一体。因此,这首诗表现的是诗人的心灵与人的个性,这是第三层。而这第三层又具有多义性:这是一个满腔热情、执着追求的人,朝着理想勇往直前地猛冲,最后达到了理想的境界,精神升华到了另一天国;这也是一个强有力的个性,宁折不弯,一往无前,结果理想被现实的礁岩撞击成一堆水花与泡沫。这一切,都是借助象征的魔力来实现的,丘特切夫不愧为俄国象征派的祖师。

其三,丘特切夫还通过把哲理思想完美地融合于美妙的自然景物之中来形成诗歌的双重结构。这类诗,往往表面上但见一片纯美的风景,风景的背后却蕴含着颇为深刻的生命哲学。如《在那夏末静谧的晚上》:

在那夏末静谧的晚上,夜空中的星星淡红微吐,田野身披幽幽的星光,一边安睡,一边悄悄成熟……它那无边的金黄麦浪在夜色中渐渐平静,这柔波镀上月亮的银光闪着如梦的一片晶莹……(曾思艺译)

乍看,这仅仅是自然风景的朴实描绘(表层结构),然而在这短短的八行诗中,却蕴含着深邃的哲理、丰富的思想(深层结构):这是一片普普通通的田野,在幽幽的星光下,已不见白日的劳作与匆忙,更不见阳光的热力与明媚,在这七月的夜晚,它静静地安睡着。然而,这人类生命的源泉——粮食的诞生地,并未停止生命的进程,它一面安睡,一面在成熟中。人们辛勤劳动所培育的生命,已成为大自然的一部分,它随时间的进展而时刻成长着。虽然从表面上看不到生命的顶点,也看不到它的运动,但自然和历史却隐藏在表面下一刻不停地向前运动。这不仅是对人的劳动、人与自然那平凡而伟大的日程的赞颂,而且是对世界、自然、历史、生命的某种深刻的哲理把握!这类诗在丘特切夫的诗集中俯拾即是,最著名的有《紫色的葡萄垂满山坡》《恬静》《山中的清晨》等。

综上所述,丘特切夫诗歌的多层次结构的确是他大胆独创的艺术手法,为俄国诗歌开拓了新的路子,对后来的俄国象征派诗歌也有较大的影响。

此外丘特切夫还较早使用意象叠加,即以一系列表面上全然无关的意象并置在一块,而取消动词,让它们的并置产生新的艺术效果与魅力,诗歌的结构也因之成为带跳跃性的两相并置式的结构。这类诗,人们最熟悉也最津津乐道的是美国意象派领袖庞德20世纪初创作的《地铁车站》:“人群中这张张幽灵般的脸庞;湿漉漉黑树干上的朵朵花瓣。”(曾思艺译)殊不知丘特切夫早在1851年就创作了名诗《海浪与思想》:

绵绵紧随的思想,滚滚追逐的波浪,——同一自然元素的两种不同花样:一个,小小的心胸,一个,浩浩的海洋,一个,狭窄的天地,一个,无垠的空间,同样永恒反复的潮汐声声,同样使人忧虑的空洞的幻影。(曾思艺译)

全诗无一动词,主要以名词性词组构成意象,跳跃性地组合成两相并置式的结构,让“绵绵紧随的思想,滚滚追逐的海浪”两个主导意象动**变幻——时而翻滚在小小的心胸里,时而奔腾在浩瀚的海面上,时而是涨潮、落潮,时而又变为空洞的幻象。丘特切夫的诗,往往使人感到,他仿佛把事物之间的界限消除了,他常常极潇洒自由地从一个意象或对象跳转到另一意象或对象,似乎它们之间已全无区别。在本诗中,由于完全取消动词(这首诗俄文原诗未出现一个动词,但国内的多种译本均出现动词,诗人的创新难以体现,笔者所译基本上也未出现动词),而让“思想”和“海浪”两个意象既并列出现,平行对照,又相互交错,自由过渡,更突出了这一特点。这种无动词诗在当时的俄国诗坛是一种大胆的创新,仅唯美派诗人费特写过几首[2],他们的创新对此后的俄国诗歌产生了积极影响,不少人群起仿效,创作了一些无动词诗。

与普希金相比,丘特切夫的这种创新更加明显。在普希金的诗歌中,写某一意象或某一事物仅仅就是这一意象或事物,当他写出“海浪”这个意象时,他指的只是自然间的海水。但在丘特切夫笔下,“海浪”这一意象就不仅是自然现象,同时也是人的心灵,人的思想和感情——这与谢林的“同一哲学”关系极大。谢林的“同一哲学”认为,自然是可见的精神,精神是不可见的自然,自然与人的心灵是一回事。这样,深受谢林同一哲学影响的丘特切夫在本诗中就让自然与心灵既对立又结合——“海浪”与“思想”这两个意象的二重对立,造成诗歌形式上的双重结构,二者的结合则使“海浪”与“思想”仿佛都被解剖,被还原,成为彼此互相沟通的物质,从而含蓄地表达了诗人对人的思想既强大又无力的哲学反思:像海浪一样,人的思想绵绵紧随,滚滚追逐,潮起潮落,变幻多端,表面上似乎自由无羁,声势浩大,威力无比,实际上不过是令人忧虑的空洞的幻影。为了与意象组合的跳跃相适应,这首短短六行的诗竟然三次换韵——每两句一韵,构成一重跳跃起伏。第一重开门见山,写出“海浪”与“思想”两者的对立与沟通;第二重则分写其不同;第三重绾合前两重,指出其共通之处,从而使这首仅仅六行的小诗极尽变换腾挪之能事,极为生动而深刻。

与此近似的诗还有《世人的眼泪》。在这首诗里,雨和泪构成二重对位,同时又使二者交织融合为一,是雨?是泪?二者简直不可区分。这弥漫天地、遍布人间的雨和泪,正是下层俄国人民苦难深重的象征。

诗人晚年还达到了一种从心所欲的境界,能极其自如地穿梭于各种事物之间而丝毫感觉不到它们之间存在的阻隔,甚至能把一些根本不可能联系在一起的事物,以诗意的方式组合在一起,从而以超逻辑的方式更灵活地体现诗意的逻辑性。如《这样一种结合我真不敢想象》:

这样一种结合我真不敢想象,——虽然我迷迷糊糊地听见,雪橇,在雪地上吱吱作响,春天的燕子,在软语呢喃。(曾思艺译)

俄罗斯天寒地冻,冬天没有燕子,而诗人在这首短诗里却出人意料地让冬天的雪橇与春天的燕子并列出现,因此,诗人宣称的“这样一种结合我真不敢想象”,反而更进一步衬托了这种结合的神奇,使这首短短四行的诗达到了我国唐代诗人王维的画《袁安卧雪图》里雪中芭蕉的艺术高度。关于雪中芭蕉及其艺术性,我国古人多有论述。宋代沈括在其《梦溪笔谈》中谈道:“书画之妙,当以神会,难可以形器求也。世观画者,多能指摘其间形象位置、彩色瑕疵而已,至于奥理冥造者,罕见其人。如彦远画评,言王维画物,多不问四时。如画花,往往以桃杏芙蓉莲花同画一景。余家所藏摩诘画《袁安卧雪图》,有雪中芭蕉,此乃得心应手,意到便成,故造理入神,迥得天意,此难可与俗人论也。”惠洪在其《冷斋夜话》中进而使之与诗歌创作的艺术性联系起来:“诗者,妙观逸想之所寓也,岂可限以绳墨哉!如王维作画雪中芭蕉,法眼观之,知其神情寄寓于物,俗论则讥以为不知寒暑。”丘特切夫这首诗也完全可以称之为“妙观逸想之所寓也”,诗人超脱了世俗的物物之间存在界限乃至所谓万物各有季节的偏见,自由地神行于事物之间,创作了这首以超世俗的逻辑来更好地体现诗意的逻辑的好诗。对此,别尔科夫斯基做出了高度的评价:“丘特切夫直到诗歌道路的终点都保持着原始、完整的感觉——一种统一体,一切都由其中产生,以及现象、概念、语言之间界限的相对感。丘特切夫的比喻可以在任何方面扩展力量,无须担心力量对比喻的反抗。丘特切夫的对比是冲破了一切思想障碍产生的。在1871年初丘特切夫写了一首在自己诗学的独创性方面非同寻常的四行诗(诗详上引)……这些晚期诗极大程度表现出了丘特切夫风格的原则——否定那把物与物分离开的绝对力量。丘特切夫消除了四季的区别,在这里他根本不重视时间秩序。在这首诗里没有比喻,没有比拟,用最简单的形式观察并一个接一个地称呼这些现象,而大自然中这些现象是不可能一同出现的。透亮的远景通过整个世界,一切都是透明的,是可渗透的,整个世界从头到尾都清晰可见。”

由于丘特切夫有着颇为复杂的哲学观、美学观和创作个性:既植根大地,奔向崇高甚至悲壮,向往阔大、丰盈的人生境界,又极力追求艺术与美,渴望心灵的宁静与和谐,因此,其诗歌的艺术风格比较复杂,多种因素并存,具体表现为自然中融合新奇、凝练里蕴含深邃、优美内渗透沉郁等几个方面的综合。下面,拟分别加以阐析。

第一,自然中融合新奇。丘特切夫十分热爱大自然,描写大自然的美成为其诗歌的一大特点。同时,热爱自然,也使他追求极富自然之美的美的类型——一种清水芙蓉般的美,真诚、圣洁、清新、自然,这对他的诗歌风格有较大的影响。因此,丘特切夫诗歌的一大特点,就是自然。极有洞察力的瞿秋白早在20世纪20年代就已指出,丘特切夫“东方式得厉害”,“他崇拜自然,一切人造都无价值而有奴性”。众所周知,东方的人生观和文学观,都极重自然。丘特切夫崇拜自然,反对人造,甚至因此认为文明是不真实的,这与东方的自然观极其相似。这种对自然的推崇,不只是表现在如前所述,他让大自然作为独立的对象,在诗歌中占据重要的地位,更重要的是指他在诗歌的艺术风格上所表现出来的自然。丘特切夫从不为文而文,从不面壁虚构,总是有感而发,有感才发(不过,这种迸发的底蕴是长期的艺术追求与对世界的哲理性思考):或是情动于衷,喷发为诗;或是触景生情,妙笔成文。一切,都是如此自然地涌现出来。因此,他的诗歌大多像是即兴诗,对此,前面我们已有较为详细的论述,此处不赘。这种自然,赋予丘特切夫的诗歌一种朴实、纯真的独特魅力,一种清水出芙蓉式的美。然而,丘特切夫诗歌的风格不只是自然,他还在自然中融合着新奇,这就使他的诗更具一种神采飞扬的新奇力量。丘诗中的新奇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是思想内涵方面的新奇,这是指诗人在思想内涵方面前所未有地探索了存在的一些根本问题,这虽然使他的诗因为过于深刻过于超前不为当时大量的读者理解,但这深刻的新奇也使他的诗具有极大的现代意识。如他在俄国文学中率先从异化的高度,深刻、全面地探讨了个性与社会的矛盾,并最早对人类命运之谜进行了颇为现代的哲学探索。在此之前,普希金在其《高加索的俘虏》《茨冈》《叶甫盖尼·奥涅金》等叙事诗中对个性的问题进行了较深刻的探索[3],莱蒙托夫则在《当代英雄》中触及这一问题。丘特切夫却是从异化的高度来表现个性与社会的矛盾,而且既看到社会对个性的压抑、限制、异化甚至扼杀,又看到脱离群众的个人主义的自由、个性的极端解放乃是虚幻的自由,从而既富有哲学的深度,又颇具现代色彩。别尔科夫斯基指出,在这方面,他比托尔斯泰和陀思妥耶夫斯基早了四分之一世纪。又如他对人类命运之谜、死亡问题的探索。“人类命运之谜对大多数人来说不足介意;但诗人却始终将它置于想象之中。死的观念会使凡夫俗子失魂落魄,却能使天才格外大胆无畏。”(斯太尔夫人语)而此前,普希金、莱蒙托夫较注重现实,对这一问题关心不多,杰尔查文虽有所表现,但只是偶感而发,茹科夫斯基在诗歌中对彼岸、永生有更多的描绘,但或过于感伤,或仅限于宗教的宿命观,且茹诗大多为模仿之作或他人之作的变体,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很少。丘特切夫则毕生对人类的命运之谜、对人在宇宙中的位置、对死亡问题兴趣浓厚,深入、系统地进行探索,而且达到了相当现代的哲学高度。

二是题材的新奇,这主要是指丘特切夫在俄国诗歌史上,同时也在俄国文学史上,最早使自然作为独特的形象,在文学中占据主要的地位,并使之与哲学结合起来。在此之前,俄国文学中还没有谁如此亲近自然,理解自然,让自然蕴含着深刻的思想和丰富的感情。杰尔查文、卡拉姆津还只是发现俄罗斯自然的美,开始在诗歌中较多地描写自然景物。普希金还主要把自然当作纯风景来欣赏,其《冬天的早晨》《风景》《雪崩》《高加索》《冬晚》等描写自然的名诗莫不如此。茹科夫斯基虽在自然中作朦胧的幻想与哲理思考,但往往只是触景生情,更未想到过让自然与哲学结合起来。莱蒙托夫的自然与普希金、茹科夫斯基近似。只有在丘特切夫这里,自然才拥有自己独特的地位。

他的生活同大自然息息相通:他理解潺潺不绝的溪流,懂得树上叶子的窃窃私语,感觉到小草在瑟瑟发抖。他能看懂星罗棋布的天书,海上的浪涛也向他倾诉衷曲。(巴拉丁斯基)

他细致生动地描绘了千姿百态的大自然,并使之与谢林哲学等融为一体。所以,皮加列夫指出:“丘特切夫首先是作为自然的歌手为读者所认识的。这种看法说明,他是让自然形象在创作中占有独特地位的第一个俄国诗人,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唯一的俄国诗人。”

三是手法的新奇。这首先表现为最早在俄罗斯抒情诗中进行心理分析。众所周知,俄罗斯民族有一种刻画心理、表现心理、分析心理的传统,起始于普希金,经过莱蒙托夫、屠格涅夫、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等继续深化,苏联学者弗赫特把这种文学现象称为“心理现实主义”。但在抒情诗乃至诗歌中真正进行心理分析的是丘特切夫,而且,他的心理分析达到了辩证分析和较为现代的高度。由于谢林哲学等的影响,其自然诗展示自然的过程即是剖析心灵的过程,这不能不说是他的一大贡献。在“杰尼西耶娃组诗”中,他更是辩证、深刻地揭示了人的爱情心理中复杂的深层心理,并发现了两性相爱中的原始性敌对(《最后的爱情》宣称:“两颗心注定的双双比翼,就和……致命的决斗差不多”),对人性中的爱情心理层次有了更深、更新、更现代的开拓。而这,已完全为现代生理学及心理学所证明,冯德·魏尔德指出:“只有非常肤浅的研究者,才会忽视两性之间的原始排斥和原始对抗——它们比两性之间的吸引更加真实和持久。两性之间的吸引可能一度占优势,然而两性之间的反感却始终存在,而且其表现要广泛得多,常常还相当有力。在爱情之下,永远潜藏着仇恨。当然,这正是人间悲剧最深刻的根源之一!”这更是丘特切夫的独特贡献,也是其诗歌远远超过其时代的新奇之处!其次,这表现为修辞手法的新颖运用。如拟人手法,在俄国文学乃至整个世界文学中,都是一种常用的手法,但丘特切夫的新颖之处在于,他不是偶尔用之,而是大量地甚至可以说是系统地运用这种手法,把大自然本身、自然的万事万物描绘得像人一样有着生命、情感乃至思想、语言、爱情,他笔下的大自然总是在运动着,是一个生气勃勃的生命有机体。这样,他不仅在诗歌中确立了自然的独特形象,更把大自然描绘成他在《大自然并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一诗中宣称的那样,是个活生生、有灵气的生命体,有着自己活的灵魂,有着自己的个性、语言、生命和爱情。这就大大超越了当时的俄国诗人,而且对此后的诗人、小说家乃至画家产生了较大的影响。[4]他还善于把一些人们习以为常的自然现象拟人化,写得新颖而动人,如他写道:“звукуснул”(声音沉睡了),俄国象征派诗人、理论家勃留索夫指出:不管怎样分析“声音”这一概念,从中是发现不到“沉睡”的;必须给“声音”外加上什么东西,把它和“声音”联系、综合在一起,才能得出“声音沉睡了”这一组合,他认为这是因为诗人使用了综合判断的缘故,实际上,这是因为诗人巧妙地运用了拟人手法,把人们已经熟视无睹的声音静寂的现象拟人化,说它像人一样沉睡了,这是一种化熟悉为陌生的手法,使极其平常的自然现象获得了新奇的艺术魅力。他把闪电的反光比作聋哑的恶魔,也同样起到了化熟悉为陌生的艺术功效。而他大量使用通感手法,也如前所述,是对人们已经运用得过分熟悉甚至使人麻木的语言的一种创新。

第二,凝练里蕴含深邃。丘特切夫的诗歌一向以凝练著称。这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其一,他的诗大多写得简短。如前所述,屠格涅夫早已指出,丘特切夫的诗歌写得凝练简短,我们也做过统计,在丘特切夫所创作的近400首诗中,24行以上的只有70首,其他都在24行以下,他的绝大多数好诗、名诗都在8~16行之间,可见他确实写得简短。其二,其诗歌的语言极其精练,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这在俄国几乎已成为共识,如前所述,格里戈里耶娃已经指出:“在关于诗人丘特切夫的语言的意见中,常常看到指出其诗的下列特性:朴实,没有多余的修饰,诗的结构与内容紧紧连在一起,诗歌语言的准确性,诗的修饰语的恰当性。”的确,要把东西写得很长比较容易,但要把东西写得简短凝练,则相当困难,需要很深的功力和过人的才气。由此可见,丘特切夫确实具有突出的诗歌才能或者说写作才能。但丘特切夫更进一步,他还在凝练中蕴含深沉。

这种深沉首先是指他的诗歌蕴含着深邃的哲理。丘特切夫力求以诗歌来表现自己对人、自然、生命、心灵之谜等本质问题的执着、系统、终生的思考,因此,其诗歌在简短凝练的形式里包含了深邃的哲理内涵:自然的强大与人生的脆弱;生与死的矛盾;个性与社会的矛盾及人的异化;拒绝扰攘的现实,向往永恒、纯净的天界;等等。其次,表现为他的不少诗写得颇为沉郁,如《在这儿,生活曾经如何沸腾》:

在这儿,生活曾经如何沸腾,人喊马嘶,血水流成了河!但那一切哪里去了?而今能看到的,只有坟墓两三座……是的,还有几株橡树在坟边生得枝叶茂盛,挺拔动人,它们喧响着——不管为谁追念,或是谁的骨灰使它们滋荣。大自然对过去毫不知道,也不理会我们岁月的浮影;在她面前,我们不安地看到我们自己不过是——自然的梦。不管人建立了怎样徒劳的勋业,大自然对她的孩子一视同仁:依次地,她以自己那吞没一切和使人安息的深渊迎接我们。(查良铮译)

这样,他的诗歌就达到了相当的艺术高度:既简短凝练,又内蕴深刻,颇为沉郁,其艺术功效有点类似于英国诗人布莱克(1757—1828)所说的:

一颗沙里看出一个世界,一朵野花里一座天堂,把无限放在你的手掌上,永恒在一刹那里收藏。(梁宗岱译)

正因为如此,他的诗歌虽然只有薄薄的一本,只有400来首,却在俄国乃至世界诗歌史上占有比较重要的地位。费特是慧眼独具的诗人,早在1883年12月就为此专门写过一首诗——《写在丘特切夫诗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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