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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讲 阿克萨科夫 大自然出色的歌手(第2页)

2。起初烧焦的草原和田野,一眼望去,是一片铺天盖地的大火后悲伤凄凉的景象;但是很快,绿茸茸的嫩叶尖就像小刷子一样,冲破黑沉沉的覆盖物,长了出来,很快它们就长出了各式各样的叶子和形状各异的花瓣,只过了一个星期,一切就都蒙上一层嫩汪汪的绿茵了;再过一个星期,乍看一眼,你已经无法认出这里曾经是火烧过的地方了。草原上的灌木丛,很少被火烧到,因为它们周围的土壤一般比较潮湿;樱桃树、矮扁桃树(野桃树)和金鸡树(野合欢树)繁花正艳,散发出一股浓烈而好闻的香气;矮扁桃树更是花团锦簇,香气扑鼻:它往往密密麻麻地长在平缓的小山坡上,它那粉红色的花朵绵延成一片花海,其中偶尔能看到盛开的野合欢那金灿灿的长长花带或圆圆花环。在另一些更为平缓的山坡上,更广阔的地方灿烂成一片花海,这些花白生生的,但不耀眼,而是像那淡白色的薄纱:这是繁花似锦的野樱桃花。曾经被大火吓跑的所有鸟类,重又飞回,各占地盘,在这绿草、春花和茂密灌木的海洋中安营扎寨;四面八方到处传来:小鸨那无法言传的吱吱叫声,杓鹬那忽高忽低、清晰响亮的颤声啼啭,鹌鹑那随处可闻的狂热而短促的鸣叫声,矛隼那咔咔的叫声。旭日东升,夜雾化成甘露洒落地面,鲜花和植物的各种各样的气味更加浓烈,更加芳香,——春天清晨的草原无比美丽,难以形容,令人迷醉……一切都充满生机,焕然一新,灿烂夺目,朝气蓬勃,快快乐乐!奥伦堡省五月的草原就是这样的……

秋天,长满针茅草的草原彻底改变了模样,呈现出另一幅与众不同、独具一格、无可比拟、妙不可言的风貌:珠灰色的针茅草纤维,已经长得够长并完全散开了,微风轻轻拂过,便随风摇摆,泛起一层细袅袅、银闪闪的薄薄涟漪。然而,大风却绝对控制着草原,吹得细弱、柔韧的针茅丛弯腰俯身,露出发黄的根茎,并嘶嘶撕扯、啪啪拍打着针茅丛,使它们齐刷刷地倒向右边,又齐刷刷地倒向左边,扑打着干枯的土地,而当针茅丛被风吹向某一边时,一眼便可看到,无边无际的空间里,滚滚波浪、滔滔急流全都朝着一个方向奔涌。从未见过这种场面的人,起初会觉得很是新鲜,甚至感到惊讶;任何水流都没有它那么动人心魂,不过,很快它便会以自己的单调疲劳视力,甚至让人头昏脑晕,油然产生某种愁戚戚的心绪。草原上没有针茅草的地方,晚秋时节外貌更加单调乏味,死气沉沉,惨不忍睹。那些割过草的草地是个例外,那里在被雨水浸泡得发黑的圆乎乎的干草垛四周,长出了一棵棵嫩汪汪、绿茸茸的再生草;成群的巨嘴鸟和小鸨喜欢在这里游**,啄食嫩草;甚至成群结队的大雁在从一个水域迁徙到另一个水域的途中,也常常会在这里歇脚,以便津津有味地吃一顿新鲜的嫩草。

这两段描写的是春天和秋天的草原,观察细致,描写准确、生动而又优美,如春天草原由荒凉露出小刷子一样的嫩草尖,然后变成绿茵茵的一片,再变成一片繁花似锦的花海,尤其是“小鸨那无法言传的吱吱叫声,杓鹬那忽高忽低、清晰响亮的颤声啼啭,鹌鹑那随处可闻的狂热而短促的鸣叫声,矛隼那咔咔的叫声”相当细致、准确;秋天风中的草原颜色的各种变化观察、描写得更是细致入微。

3。在丛丛枝杈上,在绿盈盈的叶丛中,以及在整个森林里,栖息着五色缤纷、美丽多姿、百调千腔的千千万万种飞鸟:细嘴松鸡和普通黑琴鸡在求偶鸣叫,花尾榛鸡在尖声高叫,求偶飞行的雄丘鹬在哑声哑气地叫,各种各样的野鸽都在各具特色地咕咕叫,鸫鸟在啾啾地突然尖叫,黄莺在忧郁凄凉而又悦耳动听地彼此呼叫,长着花斑的布谷鸟呻吟般地叫,各色羽毛的啄木鸟在啄击树干,不时发出笃笃笃笃的啄击声,黑啄木鸟在呼号,松鸦在吱吱直叫;太平鸟、林百灵、蜡嘴雀和不计其数的长着翅膀的整个小小鸣禽家族用千鸣百啭绚丽了空间,让寂静的森林生气勃勃;鸟儿们在树枝上和树洞里筑巢、产卵和哺育孩子;正是为了同一目的,鸟类的天敌貂、松鼠,还有一窝窝嗡嗡叫的野蜜蜂,也定居在树洞里。在树木成林的森林里绿草和野花很少:总是遮天蔽日的浓荫,不利于这些离不开阳光和温暖的植物生长;最常见的是另一些植物,齿状蕨类,叶子密簇簇、绿油油的铃兰,花已开残的茎细杆长的林中紫罗兰,还有一丛丛熟透了的红艳艳的悬钩子;空气中弥漫着蘑菇那湿乎乎的香气,然而,最浓烈、我觉得特别好闻的,还是卷边乳菇的香气,因为它们总是整个家庭一起诞生,扎堆儿挤着安家(一如民间说的)在小蕨类植物中,从腐烂的去年落叶下探出头来。

阿克萨科夫不只是善于描述大自然的景物,他最出色的还是对飞禽类的观察与描写。上面这段描写的就是树林“内部”的生活,特别能彰显作家对自然观察的细致——各种鸟类的不同叫声、树木成林的森林里长不出绿草野花,而只能生长蕨类植物;以及描写的生动优美,如:“太平鸟、林百灵、蜡嘴雀和不计其数的长着翅膀的整个小小鸣禽家族用千鸣百啭绚丽了空间,让寂静的森林生气勃勃。”

4。最后,雁雏长大了,发育成熟了,能独立飞行了,成为自由的小雁了;老雁则换完了羽毛,体质增强了,把长大的一窝又一窝小雁统合为集体,组编成雁群,于是开始了夜间的,或者更确切地说,清晨和傍晚的洗劫庄稼地的冒险活动,在这些庄稼地里,不仅黑麦成熟了,而且春播作物也成熟了。日落前一个小时,成群的小雁在老雁的引领下,从水面腾空而起,朝庄稼地飞去。它们先在广阔的大地上空盘旋一阵,察看哪里更适合它们降落,哪里离车来车往的大路或地里干活的人们都较远而且庄稼也更能吃饱,最后终于纷纷降落到某一块地方。大雁喜欢吃无芒的庄稼,如:荞麦、燕麦和豌豆;不过,如果别无选择的话,那它们也会吃任何东西。它们这场费时很长的晚餐往往几乎要持续到黑夜沉沉;可是只要一听到老雁响亮的咯咯召唤,贪婪吞食遍地庄稼的小雁马上就会从田垄各处匆匆忙忙地聚集到一块,它们摇摇晃晃地走着,相互招呼着,由于嗉囊里食物塞得过多而身子沉甸甸地前倾着,接着整个雁群发出刺耳的叫声,拖着沉重的身躯慢慢飞起来,它们无声无息地低低飞着,总是朝着一个方向,飞向它们通常夜宿的湖泊或河岸,或者僻静的池塘上空。飞达目的地后,雁群便闹闹嚷嚷地降落到水面上,它们铺开双翅,舒展胸脯,贪婪地喝着水,然后马上便到宿营地过夜了。宿营地往往选在平坦坦的河岸,既无灌木,也无芦苇,以避免偷袭的危险。由于雁群接连几夜的重压,河岸上的青草被挤成一堆,而且被雁群滚热的粪便烫得发红并枯萎了。雁儿都是把头藏在翅膀里趴着睡觉的,或者更确切地说,肚子撑地,于是睡着了。不过,老雁组成夜间警卫队,轮流值班,或者非常警醒地打着瞌睡,但任何响声都无法逃过它们警惕的听觉。稍有响声,值夜的老雁便警觉地咯咯大叫起来,接着所有的雁都发出回音,站起身来,舒展双翅,伸直脖子,准备起飞;然而,当喧闹声停息后,值夜的老雁又会发出另一种完全不同的咯咯声,轻柔平和,从容镇静,于是整个雁群也用同样的声音加以回应,然后再次趴着入睡了。一夜之间,特别是在九月份的漫漫长夜里,这种情况会反复出现。如果不是虚惊一场,如果真的有人或野兽接近雁群,那么老雁在发出警报后,会迅速飞起,小雁则紧随其后急速腾空而起,群雁边飞边发出如此尖利刺耳的高叫声,这叫声震撼着朦朦胧胧的河岸、在雾气中沉睡的河水以及附近的整个地区,一俄里外甚至更远的地方都能听到……而且,整个这桩惊慌有时是由艾鼬甚至白鼬引发的,它们常常厚颜无耻地偷袭睡着的大雁……当一夜终于平平安安地度过后,值夜的老雁一见东方刚刚开始发白,就用洪亮的叫声唤醒整个雁群,于是雁群又紧随老雁飞向早已熟悉的庄稼地,一如既往地开始享用早餐,而这是昨天晚餐前就已看好了的。空瘪瘪的嗉囊重又装满食物后,雁群便又响应老雁的呼唤,在早已冉冉升空的太阳明灿灿的光照中,汇聚成一大群,然后转换方向,飞向另一个湖泊、另一条河流或另一个塘湾,在那里度过白天……

三月底,阳光开始变得暖意更足了,雄黑琴鸡冷降的血液沸腾起来,求偶**的本能欲望苏醒了,于是便开始求偶鸣叫,也就是说:蹲在树上,发出某种低沉的叫声,这叫声有时像大雁的嘘嘘声,而更多的时候像鸽子的咕咕声或喃喃声,在朝霞满天的宁静里,老远老远就能听到。也许很多人,更不用说猎人了,都听到过这种叫声:“远处传来黑琴鸡低沉的求偶鸣叫”,于是每个人大约都会油然产生一种朦朦胧胧的愉快感。这叫声本身没有什么悦耳动听之处,但是从中却能自然而然地感知并理解整个自然界生活的普遍和谐……总之,雄黑琴鸡发出了求偶鸣叫声:起初,叫的时间不长,声音很轻,有气无力,就像在低声自言自语,即便是饱饱吃了一顿早餐,嗉囊里塞满了树上刚刚冒出的嫩芽后,也是如此。后来,随着气温的升高,它一天比一天叫得越发响亮,越发长久,也越发热烈,最后终于达到了发狂的程度:它的脖子鼓得很粗;身上的羽毛像马鬃一样直竖着;藏在眼窝里平时被一层细茸茸、皱巴巴的表皮遮盖住的眉毛也鼓了出来,向外伸展,并且宽得吓人,就连颜色也变得红艳艳的。黑琴鸡总是在清晨太阳出山前,急匆匆地吃一点食物(看来,就连鸟儿们在沉迷于爱情的时候,也顾不上吃东西了),然后纷纷飞集到事先选好、很是适合燕尔新婚的地方。这个地方一般来说,或者是干净的林中空地,或者是大树下的绿草地,这些大树生长在林边,有时也挺立在开阔的田野间,更多的是矗立于小山丘上。这个经常光顾的地方,始终是同一场所,人们称之为**处或求偶地。人们要持之以恒地费时费力,才能迫使黑琴鸡放弃这个地方,另选一个地点。甚至一连几年,黑琴鸡都在同一个地点**求偶。黑琴鸡落在树枝的顶梢,像鞠躬一样不断地向下点头,不时蹲下不时又挺起身子,紧张地伸长鼓得很粗的脖子,发出嘶嘶的声音,嘟嘟囔囔着,开始求偶鸣叫,每当动作激烈时,就轻轻扑扇几下翅膀以保持平衡。它们渐渐地进入****:动作更快,声音汇合成某种咕噜咕噜,黑琴鸡进入发狂状态,白星星的唾沫从它们那一直张大的嘴里喷溅出来……由此产生了一个古老的传说,不过早已没有人相信了,似乎是说雌黑琴鸡满地奔跑,接住并吞下在树上求偶鸣叫的雄鸟嘴里流下的唾液,于是就受孕了。不过,雄黑琴鸡那响彻四周、热情似火的孤零零的求偶呼唤并非徒劳无益的:雌黑琴鸡早已在凝神细听它们的叫声,终于按捺不住,开始纷纷飞到求偶地来;起初它们落在稍远一点的树上,然后挪到近一点的地方,但是从来不会与雄鸟并排站立,而是落在它们的对面。[1]

上面两段,分别描写大雁是怎样飞往觅食处的,以及黑琴鸡是怎样求偶鸣叫的,其观察、描写相当细腻、生动、传神,的确像果戈理说的那样,甚至比一般作家描写的人物还生动、鲜活:雁群的善于观察、富有纪律性、吃饱后沉甸甸地前倾的身姿、夜间出色的警卫写得栩栩如生,动人心弦;而雄黑琴鸡求偶过程更是写得有声有色,细致传神,使人有一种强烈的身临其境之感。

由上还可看出,阿克萨科夫描写大自然不仅观察细致、准确,描写生动、传神甚至优美,而且往往能写出一个地方一种景色一个动物的特点甚至个性,的确是名不虚传的大自然出色的歌手。

参考文献

[俄]阿克萨科夫:《暴风雪》,王忠亮译,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1997。

[俄]阿克萨科夫:《家庭纪事》,汤真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1。

[俄]阿克萨科夫:《渔猎笔记》,冯华英、王冰冰译,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2。

[英]贝灵:《俄罗斯文学》,梁镇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31。

[俄]杜勃罗留波夫:《旧时代地主的乡村生活》,见《杜勃罗留波夫选集》,第二卷,辛未艾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3。

[俄]米尔斯基:《俄国文学史》,上下卷,刘文飞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3。

[俄]屠格涅夫:《谈谈谢·季·阿克萨科夫的〈一个枪猎猎人的笔记〉》,见《屠格涅夫散文精选》,曾思艺译,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13。

汪倜然:《俄国文学》,见《民国丛书》第二编63,《西洋文学讲座》,方璧等著,上海书店,1990年影印版。

郑体武:《俄罗斯文学简史》,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6。

郑振铎:《俄国文学史略》,见《郑振铎全集》,第15卷,广州,花山文艺出版社,1998。

[1]以上所引《渔猎笔记》中的文字,均由曾思艺译自《阿克萨科夫作品集》,第4卷,莫斯科,19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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