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声音又轻又软,带著一丝少女独有的天真和憧憬。
“先生,这是我送你的第一个家。以后你就在这里,给我建一座世外桃源,好不好?”
……
回忆戛然而止。
山洞里的顾云舟,脸上的表情精彩得像开了染坊。
好傢伙。
给我建座世外桃源?
他现在都还记得,自己当时看到堪舆图时,嘴角抽搐的幅度。
云梦泽,名字倒是仙气飘飘,实际上呢?
一片广袤千里,鸟不拉屎的沼泽和滩涂。
大炎开国几百年,歷代皇帝都想治理那地方,结果钱砸进去连个水都听不见,最后乾脆直接划为禁区,任其自生自灭。
那丫头把这么个烂摊子封给他,还一脸“我好吧快夸我”的表情。
现在想来,那时的她,真是……天真得有点傻气。
而现在,那个天真傻气的丫头,正动用整个天下的力量,要打断她先生的腿。
何其讽刺。
顾云舟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一个疯狂的计划,在他心中彻底成型。
去云梦泽!
就去那个她亲手送给他的“家”!
他赌!
就赌她內心深处,还残存著那么一丝丝对“家”这个词的美好幻想。她可以把整个大炎变成猎场,但她潜意识里,绝对不愿意亲手將自己送出的“家园”,也变成血淋淋的屠宰场。
这是一种近乎病態的心理洁癖。
越是疯狂的人,执念就越深。
其次,云梦泽那鬼地方,地广人稀,沼泽密布,水网交错,官府的力量在那里几乎等於零。大军开进去,能直接陷进去一半。想在那种地方搞地毯式搜索,难度堪比登天。
简直是天然的藏身之所。
最重要的一点。
那里,是他顾云舟名义上的封地。他是云梦侯。
虽然是个光杆司令,但法理上,他是那片土地的主人。
萧青鸞的悬赏令再疯狂,也不能明著写“请天下人去云梦侯的封地上抓捕云梦侯本人”。
那不成朝廷自己打自己脸了?
灯下黑!
这就是一招彻彻底底的灯下黑!
想通了这一切,顾云舟眼中的绝望和迷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燃烧的火焰。
他不再犹豫。
他忍著剧痛,撕下自己身上那件已经破破烂烂的白色长袍,只留下一身灰扑扑的內衬。他又抓起地上的烂泥,毫不犹豫地抹在脸上头髮上。
镜子是没有的,但他能想像出自己现在的尊容。
曾经那个风度翩翩,在朝堂上搅动风云的顾帝师,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面黄肌瘦,衣衫襤褸,眼神里带著惊恐和麻木的……南逃流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