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这深宫里熬了三十年,靠的就是谨小慎微,靠的就是从不站队。
可现在,他被女帝亲手安排到了这位爷的身边。
他想不站队,还有可能吗?
顾云舟看著他煞白的脸,笑了笑,没再多说。
他將那捲记录著魏忠命运的档案隨手放到一边,又拿起了那份写著“黄德”的採买记录,继续安静地看了起来。
可喜公公却再也无法平静了。
接下来的几天,忘忧阁里静得可怕。
顾云舟不再看那些旧档,反而让人摆上了棋盘。
他自己跟自己下棋。
黑子落下,白子跟上,从容不迫,杀气腾腾。
喜公公在一旁伺候笔墨,只觉得那棋盘上纵横交错的,不是棋子,是人命。
这天,顾云舟又下完一局,他忽然抬头。
“公公,陪我下一局吧。”
喜公公嚇了一跳,连忙摆手:“奴才不敢,奴才棋艺粗鄙,怕污了先生的眼。”
“无妨。”顾云舟將黑子推到他面前,“解解闷。”
喜公公不敢违抗,只能战战兢兢地坐下。
他哪里有心思下棋,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冷汗很快就浸湿了后背的衣衫。
不出半个时辰,他便被杀得溃不成军,丟盔弃甲。
“公公这棋路,倒是很稳。”
就在喜公公准备开口认输时,顾云舟却忽然说道。
喜公公一愣,抬头看向顾云舟。
顾云舟拈著一枚白子,在指间缓缓转动,目光却仿佛穿透了棋盘,看到了別的地方。
“每一步都精打细算,寧可失地,也不愿冒险。这是久在宫中,养出的好本事。”
他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惋惜。
“可惜了。”
“先生?”喜公公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公公这份心思,这份縝密,若是放在別处,执掌內务府,甚至入主司礼监,都绰绰有余。”顾云舟的目光终於落回了棋盘上,他看著喜公公被围困的残兵,轻声道,“只可惜,陛下她……如今眼里心里,只有我这一件烦心事。旁人的好,旁人的才干,她怕是瞧不见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那笑容里带著三分无奈七分苦涩。
“连带著公公你,也跟著受了我的连累。明明是块美玉,却被我这颗石子,溅了一身的泥。”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仿佛是肺腑之言。
可听在喜公公耳朵里,却比任何威逼利诱都更让他心惊肉跳。
是啊。
陛下眼里只有这位爷。
所以,自己这个忘忧阁总管,才有那么一点点体面。
所有人都知道,他是陛下派来看管先生的。
可换个角度想,他的所有地位,所有荣辱,不全都系在这位爷一个人的身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