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老抬头望了望,说:“小王,又在钻研什么学问啊?”
“不,是在补课,看《古文观止》。”我不好意思地说,“我们这批学生古文底子薄,不少篇章还读不下来呢。”
缪老欠身走过来,笑着用手把书合上,自信地说:“这几百篇,我都能背。”
怎么,都能背?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几分钟内,当我亲耳听到《阿房宫斌》《桃花源记》《师说》《醉翁亭记》的琅琅诵读声时,目瞪口呆,心悦诚服。
“缪老,您是什么时候读背的呢?”
“早啦,”缪老若有所思地说,“上高小、初中和师范时读的。那时学到手的东西,一辈子也忘不了啊!”
都是中师毕业生,每想到这件事,我都觉得害羞。我再也不敢提自己是什么中师的高材生了。
前几年,缪老作古,享年九十二岁。
那一年教六年级,用的是实验教材。其中有《狼》这一课,选自《聊斋志异》:
一屠晚归,担中肉尽,止有剩骨。途中两狼,缀行甚远……
这一课可不好讲,怎么办?我去请教双鬓斑白的祁老师。祁老十分热情地和我交谈起来。
“祁老,请您先把课文给我串讲一遍好吗?”
祁老笑着说:“不忙,小王。我先问你,蒲松龄的《聊斋志异》,你读过多少篇?”
“我,我还真没接触到这部书。”
“那就不好办了,”祁老深沉地说,“讲课,自己现找一杯水倒给学生,那是不行的!必须得有一桶水才行。老实说,没读过《聊斋志异》的人,对那部书的语言特点不掌握,哪一篇也讲不好。”
我低下头犯起愁来。
沉默了两分钟,祁老没再说什么,还是逐字逐句地把《狼》这篇课文给我串讲了一遍。就这样勉勉强强,我算是教过了这一课。
事情过后,祁老的话一直响在我的耳边。“不掌握它的语言特点,哪一篇也讲不好。”这是很有道理的。日后,我费了很大的劲买了《聊斋志异》,一年年,一遍遍地读着。如果说,我这些年在动笔行文中稍有进取的话,《聊斋志异》的影响是明显的。
“桶水深深”,是谁指点了我呢?是长我五十岁的祁老先生。
由衷感谢了,我尊敬的师辈!
作者简介:
王有声,1935年生于山东龙口。1955年中师毕业。北京市劳动模范,语文特级教师。公开发表指导作文教学文章数百篇,出版《王老师和小学生读作文》《王老师和青年教师谈作文》《王老师和家长谈作文》《阅读课内的作文指导》《王有声作文教学教案选》《王有声作文教学艺术》等专著。
[1]王有声:《“学徒”生涯散记》,载《广西教育》,1997(1):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