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几番血风腥雨,秋来冬去春暮。江山破碎不胜愁,忍听流莺啼树。君试戏,画梁间,燕啄新泥巢已构。伤心共谁诉?叹国社阽危,民生创劫,今朝犹昨故。
平生事,凄凉不堪重语。十年诗书空误。青衫海角哭歧路,知伊飘零何底?回首处,更何人,肝胆情怀同此意。相怜吾子,同丽句伤春,潜心修学,日来身健否?
《和欧阳榖贻君感怀作原韵》
入世无端历几霜,忽惊浩劫到红羊。热肠频洒伤时泪,妙手难施救国方。高坐唐衢空恸哭,穷途阮籍自疏狂,野塘花落春归尽,乡思还添雁一行。(一,243-244)
诗词表达了吴宓对于革命引发社会动**,民众遭受创痛牺牲却并未换来美好生活的遗憾和不满。
5月,经过与父亲、学校的几番反复协商交涉,吴宓终于从圣约翰退学,如愿以偿地北上清华复读。可是清华的生活仍然不能令吴宓满意,考试成绩位列全班末尾,吴宓自觉可耻;参与同学组织的智育励进会和进德文社,两个组织又意见不合,发生冲突,令其觉得任事之难;校中宿舍四处漏雨,他痛恨承建的德国工程师和当局枉费巨资。大概吴宓也察觉到自己牢骚太多,承认“余之日记所记,皆可愤可怒之事。人之览余日记者,将不胜其愤怒矣。然是乃所谓沧海之一粟,不足见世事之大也。”(一,251)
其时吴宓兴趣甚广,旁骛甚多,分心学业,对此,他也所有反省:“诗文之研究、古书之披阅、著述之执笔以及国事、家事之感想,下及信札之往复、琐事之料理,又凡一切无谓之思虑,皆所谓魔障也,其对于西文之研究皆具莫大之阻力。余之魔障甚深,学之不进,良有以也。欲学之进也,须力去魔障,而后可以专心研究。余虽知其事之有益,勉力以试为之,然实病未能也。”(一,251)看了《市声》,投身工业之志油然而生;耳闻目睹种种野蛮纷争的现象,则愤恨不已;又与同学汤用彤合写小说《崆峒片羽录》。
暑假开学临近,吴宓因为年来荒废,学无寸进,决心下学期静心用功,以求英文进步。并自定了熟习功课、屏除无益思想力求快乐、注意身体卫生、有暇杂阅英文书不为他事等四条力行之事。由帝制而共和,似乎没有改变吴宓既定的人生轨道,也没有为他实现自己的人生目标提供多少便利帮助。
民国元年钱夏(1887—1939年,原名师黄,字德潜,后改名夏,号汉一,别号中季,再改名玄同,浙江吴兴人,清属湖州府归安县)已经不是学生,而是新式学堂里教书的先生。以他的年龄,本来清季还赶得上科举考试的末班车,可是壬寅年丁母忧,未能参加童试,后来进入上海南洋中学学习,接着又赴日本留学。所以没有任何功名,甚至没有入泮。庚戌(1910年)正月,应邀从日本归国,在嘉兴中学教授小学。五月,因相邀者与学生冲突去职,亦随之辞职,改就海宁中学教职,仍授小学,兼及《左传》。[13]翌年长兄钱恂掌湖州中学,招往讲授《左传》,遂携家人移居故乡。
浙江光复,学堂停课,闲居无事,认为驱逐客帝,应光复故物,恢复汉家衣冠,根据章太炎和钱恂所说,取清代各经师如江永、任大椿、宋绵初、黄以周诸家之书,择是而从,并参以司马光、朱熹、黄宗羲之说,参酌古今之制,写成《深衣冠服考》一册,分衣冠带履四篇,并附《周尺考》一篇。
3月,浙江教育司成立,朱希祖、沈兼士、马裕藻(幼渔)皆在其中,招钱夏往,负责保存文献。章氏同门多在沪杭一带任事,在杭州期间,钱夏与同门如沈、马两家各位兄弟及陈大齐(百年)、朱希祖(逷先)、单丕(不厂)、朱宗莱(蓬仙)等交往频繁。
其时南京临时政府改行阳历,人心西化,弃国故堕礼防者比比皆是。土地复,政体更,岁首移,徽识易,平日愤异族君主统治,而今日邦人诸友,毁信废忠,废弃国华,亡国之征已大显著,冥想今后,日罹危境,浩然长叹。(1081-1084)虽然着深衣前往办公之事成为笑柄,钱夏对于冠服仍然相当讲究,既欲恢复汉衣冠,又讲究形式威仪。(1120)关于新的婚礼仪式,也有所意见。
9月初,因马裕藻接掌浙江第一中学,请钱夏往授小学,每周6小时。原来教授一二年级者于此无知妄言,误人不浅。遂重编讲义。陈百年亦请其至高等学校教授小学,共四级,每级每周一小时,月脩40金。允之。(1088)该校学生桀骜不驯,专与教师寻衅,且不守规矩,下课铃未鸣即任意出教室饮茶解溲,斥之不听。自共和政令发布,民间不识者好破坏秩序,祸及学童。(1090)马裕藻掌校之后,将几位不称职的教师辞退,这些人便怂恿学生借故闹事。(1091)钱夏认为肇事者处心积虑,不破坏不止,必须采取断然措施,将劣生除名,查明挑唆者的阴谋,为治本之策。不可畏首畏尾。(1095)马裕藻不能见用。9月14日,一至四级学生遂联合罢课,只有五年级不为所动。(1098)
事发后,掌浙江教育司的沈钧儒(衡山)派经亨颐(子渊)、汤尔和二人前来调解,据说经氏久思取代沈钧儒教育司的位置,汤尔和则亦代他人谋夺此席,而该校反对马裕藻的几位旧教员,其实目的是反对沈钧儒,由此二人来调停,真是岂有此理。(1099)果然,汤尔和不无偏袒学生之意,希望照常上课,允诺今后改进对于教科书不满足之处。而各教员以其侵入教务,全体辞职。钱夏于是至沈尹默处共作质问汤尔和书,马裕藻又致电各中学,请主持公论,并解职。(1100)9月17日,钱夏到图书馆作全体教员致沈钧儒书,质问其何以任汤尔和来干涉教科。朱希祖亦表示教员受辱,理应辞职,不宜无耻而仍教。(1101)继而钱夏又代马裕藻致函章太炎及京沪、本城各处学界,报告此番办学宗旨及事件情形。(1102)后马裕藻为张元济聘往商务印书馆,钱夏虽觉甚慰,毕竟是商贾之道,“未可遽以名山之业付之也”。(1122)
浙江军政府宁波分府新年庆祝会各部馆长与外宾合影
教学之余,钱夏还从《国粹学报》、《大共和日报》等报刊上辑录章太炎的文字,并做其他信息的剪报。9月12日,接章太炎来函,知其已脱统一党,有人劝以讲学为移风易俗计,而章认为,游民不可以道德化,必须施以刑罚,才能除恶。(1096)国庆当天,钱夏到商务印书馆购买了一式两张章太炎在日本时的照片。
民国改用阳历,钱夏对于历法颇有讲究,时常于日记中记录意见。还拟编制历史年表,破除成王败寇之见,而凸显夷夏之别。(1112)对于教育部因武汉起兵时间定孔诞日为10月7日,极不以为然。“不特鲁莽灭裂,太无历史意识,以理言之,亦不当也。”(1121)不仅如此,他还根本怀疑贸然改用西历不妥,尤其是中国以农为本,用西历则节气无由凭据。(1163)
9月23日,至高校上课,有学生就若干字的读音问题故意提出无意识的质问,“真是无理取闹”。(1107)随后几天,又有学生就杨雄姓氏偏旁之事与争,“此等学生,实不足与言学也”。(1110)鉴于学生无心小学,愤而欲辞去教课。(1117)据说教育部曾拟议删去师范、中学的小学课程,“可叹”。(1119)10月8日,思量高等学生迷信字典,终不可教,致函陈百年提出辞职,并交还聘书。(1123)后胡仰曾再三邀其复职,峻拒之,认为不可再教书。(1125)陈百年亲自来请,亦不允。(1133)
其时钱夏沉迷于小学,日思夜想,以致梦中亦与前贤神交编制对照表以明字之异同之事。(1123)他对商务印书馆所出陆炜士编《新字典》大为不满,认为删节《康熙字典》,毫无价值。因自己有志于编字典,“故虽然谬妄之书,亦在必看之列”。10月12日,从书店取回预订的《新字典》,“荒谬之处,更在我意料之外”。(1126)
经今古文为清季学术的一大争议焦点,作为古文家章太炎的弟子,钱夏是时转而疑古。10月23日,与人大辩论今古文,主张借由音韵以事实典范求古经真面目。(1137)至少认为古文经有伪篡。对康有为的言行仍有不满,而对批康之论亦有所指摘。(1138)他借阅了崔适批点过的《新学伪经考》,觉得康书“虽精论甚多,究不贯通”。其蔑视清中叶言训诂者,可见于小学之事为门外汉。且仍信纬书,而西汉今文家实不通此。何休为今文大师,独昧此事。自崔适出,才拨云雾而见青天。(1146)并将崔氏按语收辑。(1148)看了王闿运所编《中国学报》,虽然认为精彩不及《国粹学报》,但如今此等报章已成凤毛麟角,多一种即多一好处。(1171)
钱夏虽然任职于杭州,家人尚在原籍,为此,他多方托人寻租适当的住房,先后看过扇子巷、忠清巷等多处,均由于房屋不理想或位置、房主不妥等因素而迟迟不能决定,直到11月24日,才最终租定。(1169)12月9日,动身回湖州取家具,(1184)13日,将家具运抵杭州。(1188)19日,其家人亦迁来杭州。
牵涉从前派系争斗和意见分歧,钱夏对于光复后的浙江乃至民国政治多有不满。朱寿门告以陈英士、杨谱笙之不法可杀,去年俞寰澄赴湖州为军政分府,实欲敛湖民之财。(1118)10月5日,俞寰澄来大为陈其美强辩,并谓章太炎无法律知识,钱夏觉得其所说“不值一笑”。(1119)10月27日,秋瑾灵柩归葬,途中观者如堵,几至不可行。(1021)光复以后废除避籍制,当地人可做当地官,钱夏亦不以为然,认为使得土司横行,鱼肉乡里,较昔日乡绅更甚。(1042)
是年为朱舜水逝世230周年纪念,日本开纪念会,其后裔朱仲平赴会后,携归朱舜水刀信等遗物,钱恂提议建祠,以扬大汉之先烈。先设一会,集议此事。(1134)钱夏从读朱舜水文字知当时日本视中国为上国,何尝有藐视之意,虽极琐屑小事,亦为虚心下问,岂如今日之自大,动辄以东亚先进自居。(1137)12月中旬,舜水学社请朱希祖撰祭舜水文,由钱夏缮写。朱希祖称时人谓舜水宗王学,其实舜水本不讲学。(1194)
11月5日,为浙江光复纪念日,钱夏检订《国粹学报》,见刘师培之作,虽以为博而不精,又仓促成篇,仍然瑕不掩瑜,为不可多得的通人,治学得清代诸先生之门径,并世学人除章、孙两家外,可列第三。原来为其妻所惑,钱夏恨不能手刃其人,但今日时势大变,清帝犹且礼敬,善耆亦被赦免,刘师培学术深湛,理应宥之。(1150、1026)又指章学诚于古人学术源流虽有所窥见,但亦有外行语。(1153)据邓实说,刘师培之父得到前人遗书,其父故,书归刘师培。刘随端方入蜀,书留在鄂渚,武汉起兵时全部毁灭。(1065)
不过,这一时期的钱夏并不趋新,反而显得多少有些守成,对于吐弃国华,蔑视文物之类的事情,感到愤懑不平,甚至不惜自认顽固,引一二素心人为同道。(1175)他亲眼所见吴昌硕居处狭隘,老境颓唐的窘况,相当同情,不满于民国成立以来对于老成全无礼敬之念,视老旧如草芥。相比之下,觉得屠戮党人、固为我敌的端方能够保存古物,还算功过相抵。(1062)而对出卖古书文物给外国人者,视同卖国。指庚子至今,上下靡不尊欧美,虽然日日骂日本为岛国劣种,国人爱国却不及其明治初年。过去以此指责满政府,今则民国政府之卑劣,下于满政府数倍。(1065)
从上海返回杭州途中,钱夏于嘉兴拜访朱蓬仙,旧雨相逢,欢然道故,关于小学的教法有所议论。(1179)并在朱蓬仙处阅昔年国学讲习会说文札记。札记出自钱夏、朱希祖、朱蓬仙等数人之手,详略不同,且有差异之处,盖听讲时记而有误所致。朱蓬仙已汇编成册。(1180)12月30日,朱希祖携来读音统一会论读音统一一本,主张荒谬,文义尤不可解,盖由吴稚晖等人操统一国语之事,文字语言乌得不亡。(1205)
新历除夕,钱夏准备鱼肉蔬果等物祭祖,此事古人所无,古制为四时之祭。其自遭母丧之后,又留学外国,十年不祭。归国后借寓人宅,尚未独立,自今成家,宜恢复祭祀。并就祭拜仪式有所论列,主张改跪拜叩首为三肃鞠躬。(1208-1211)
民元新历元旦,黄尊三终于决定明后日动身回湘。1月3日登船,行前请来送行的熊希龄代电谭延闿,催留日学生学费。7日,抵汉口码头,秩序乱极,行李遗失。汉口租界,俨然强盗世界。北兵到处放火打劫,十里商场尽成焦土,情景惨不忍睹。次日搭湘江轮赴长沙,10日晚抵达。省城治安虽然恢复,街上兵士触目皆是,且颇骄横,市人不敢提兵字,故有丘八爷之号。
在湘期间,曾往都督府拜访谭延闿,并告以同人志愿继续留学,毕业后再回桑梓尽义务。谭延闿非常赞同,说明已汇款接济湘省留东学生,还在继续筹款。此外,主要活动就是开展共和协会的会务。他们先是租定会址,搬入其中,继而发展会员。这时省中仅有同盟会,无其他团体,所以吸收会员比较容易,会务亦颇发达。由于谭延闿的加入,办理颇为顺手。几位骨干日夜奔走计划,会务大有希望。2月1日,共和协会开谈话会,决定设立西、南二路支部。
虽然局势堪忧,但黄尊三主要还是关注留日学费的落实。每日坐等,只待学费到手,即刻启程返回日本。经过多方努力,湖南省教育司派专人为该省留日学生经费管理员,经费也得到落实。支取到部分学费的黄尊三,终于确定了返日的行程。旧历除夕夜,共和协会举行宴会,为回日继续学业的会员饯行,次日为中历新正,一行人登船启程。自去年11月22日由东京启程归国,至今将近三个月,“此三月中,对于革命事业毫无贡献,碌碌依人,问心实觉抱愧。清廷虽可望推倒,而共和国家之前途暗礁尚多。革命尚未成功,人人眩于目前之安,不肯从根本打算,争权竞位,意气横天,国家利害反置之度外。倘根本不加革改,政治岂有光明之日。思至此,不竟感慨”。夜与同船者取酒共饮。(265)
一路辗转,22日抵沪,到共和协会和共和联合会拜访友人,两天后乘博爱丸赴日本,29日回到东京。虽然仍旧关注国内时局的变化,主要精力逐渐转移到学习课程,以便能否如期完成学业,按期毕业。
3月15日,新学期开始上课。由于武昌起事以来,课程耽误太多,中途又回国三月,“亦未有丝毫效力,徒抛弃光阴,愧极惭极”。“现距卒业期不过两月,若不着手豫备,到时必来不及。拟将八门学科,尽此两月看毕。”(267)从此每日埋头课事,假日亦温习功课。偶尔回忆“自九月民军起义,仓卒返国,至沪上,则见所谓志士者,莫不花天酒地,利海名场,终日昏昏,几忘国家大计、个人本分,不胜诧异。以为纵使革命成功,中国人心非从新改造,国亦必亡。居月余返湘,而湘人之意见冲突,权利竞争,较沪上为尤烈。余固无心谋事,人亦不余注意,默念既不作事,又不留学,归家何为?于是极力运动官费继续,幸得成功”。(268)
黄尊三的唯一课外活动,或许就是党会。同人以国家既改共和,政党必不可少,“且为民众政治之集团。我辈既研治政法,当然不能脱离政治关系”。结党成为他们从政的试验。其时上海的共和联合会改名共和党,“知政党之争,将从此始。”于是课余假期除看书温课外,还与一般同志商议团体进行事。(269)
6月5日,学校放假预备假,让学生准备考试,每日复习功课,以便应考。6月15日至24日,考试完毕。7月2日,与友人结伴到海滨城市大森疗养。5日即得知学校发榜,幸而及第。“九年辛苦,至此遂告一段落,从此脱离学校生活,而入实地生活。言念前途,殊为恐怖,盖余虽卒业,学问二字,尚为门外汉,而经验亦丝毫无有也,奈何奈何。”(270)
进入民国,对于身处异国的胡适反而颇有影响,虽然他的留学生活并无多少改变,可是作为共和国民毕竟与皇朝臣民不可同日而语。他批评“以统一过久,人有天下思想而无国家观念”,认为耶教“持天下一家之说,尊帝为父而不尊崇当日之国家,亦罗马衰亡之一原因也。”[15]面对欧美各国对民国的政局社情民意的普遍误解,他多了几分为中国辩护的自觉。1912年10月10日,“为我国大革命周年之纪念,天雨濛笼,秋风萧瑟,客子眷顾,永怀故国,百感都集。欲作一诗写吾悠悠之思,而苦不得暇”。(162)他曾投稿给纽约TheOulook,论中国女子参政权,旁及选举限制。又对有人演说亚洲的日本、中国、印度三国风俗毫无真知灼见,徒具皮相感到不满,拟作《中国社会风俗真诠》一书,“取外人所著论中国风俗制度之书一一评论其言之得失,此亦为祖国辩护之事”,并且列出篇目,其中第十即最后一篇为“新中国”。(164-165)后来有Mrs。F。E。Bates(培茨夫人)演说女子选举权,亦引中国为口实,胡适还作书投报,以辨其非。(178)
保尔·S。莱茵斯(Paul。S。Reinsch,即芮恩施)所著“IualandPolititsi”(《远东的思想与政治趋向》),中有一长篇论中国二十年以来学术思想变迁之大势,胡适看后,认为“于实在情形,了如指掌。美国人著书论吾国者,未有及此书之真知灼见者也”。特意将其中人名年月讹误之处指正,写信寄与著者。(165)他还注意到为中国革命事效力不少的美国人荷马李(Homer。Lee)的死讯,惋惜这位曾为孙中山军事参谋的军人死于民国告成之日。(177)
对于同样专文论述过中国学术思想变迁之大势的梁启超,胡适更许为“吾国革命第一大功臣,其功在革新吾国之思想界。十五年来,吾国人士所以稍知民族思想主义及世界大势者,皆梁氏之赐,此百喙所不能诬也。去年武汉革命,所以能一举而全国响应者,民族思想政治思想入人已深,故势如破竹耳。使无梁氏之笔,虽有百十孙中山、黄克强,岂能成功如此之速耶!近人诗‘文字收功日,全球革命时’,此二语惟梁氏可以当之无愧”。获悉梁启超归国受到京津人士的欢迎,“深叹公道之尚在人心也”(180)。这时的胡适,俨然是一位民族主义者,而且所持民族主义与认识世界大势并行不悖。
此外,胡适还注意到辛亥鼎革一段历史的史料与研究,他在任鸿隽处读到《朱芾煌日记》,“知南北之统一,清廷之退位,孙之逊位,袁之被选,数十万生灵之得免于涂炭,其最大之功臣,乃一无名之英雄朱芾煌也。朱君在东京闻革命军兴,乃东渡冒险北上,往来彰德、京、津之间,三上书于项城,兼说其子克定,克定介绍之于唐少川、梁士诒诸人,许项城以总统之位。一面结客炸刺良弼、载泽……时汪兆铭已在南京,函电往来,协商统一之策,卒成统一之功。朱君曾冒死至武昌报命,途中为北军所获,几死者数次。其所上袁项城书,皆痛切洞中利害,宜其动人也。此事可资他日史料,不可不记”。(187-188)其时暗中勾通南北的人脉不止一条,作用究竟如何,还需详查。后来并不革命的胡适,与中国首次革命牵连不少,倒是奇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