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决定革命军队成败的心理及军事因素
在决定革命军队成败的因素中,一定少不了那些有着忘我牺牲精神的士兵们,尽管衣衫褴褛甚至时常赤脚,但他们依旧热情非凡、坚韧不拔,因为他们在革命原则的熏陶下,深知自己肩负着传播新信仰、创造新世界的使命。
大革命时期军队的历史让人想到阿拉伯游牧民族的历史。在穆罕默德的理想的感召下,这些游牧部落化身成为一支令人生畏的军队,并迅速占领了古罗马帝国的部分地区。如今,一种类似的信仰赋予共和国的士兵们一种百折不挠、英勇无畏的精神。在国民公会难以为继并让位给督政府时,共和国的军队已经解放了全国,同时还将入侵战争回敬给了敌人。在这一时期,只有这些士兵才是法国真正的共和主义者。
信仰会传染。大革命俨然是一个新纪元,好几个饱受君主专制压迫的民族在遭到入侵时,把侵略者当成了解放者。萨瓦省的居民跑着迎接法国士兵的到来。在美因茨(Mayence),法国士兵受到了热情的接待,人们种下自由之树,还仿照巴黎的国民公会建立起了自己的公会。
大革命的军队若遭遇到在绝对君主制的桎梏下逆来顺受且没有任何个人理想要捍卫的民族,那么获胜会相当容易。但若法国军队与那些拥有与他们同样强大的理想的民族发生冲突,那么胜利就会非常困难。
自由和平等的新理想能够吸引没有明确信念而又饱受主人专制迫害的民族,但对拥有根深蒂固强大理想的民族毫无作用。正是因为这一缘由,对宗教和君主制有着深厚感情的布列塔尼人和旺代人才得以在数年内成功地抵抗了共和国军队。
1793年3月,旺代和布列塔尼地区起义已经蔓延至其他十个省。旺代人在普瓦图(Poitou),朱安党人在布列塔尼(Bretagne),共召集了八万人参战。
与毫无理性可言的各种信仰之间的冲突一样,各种对立的理想之间的冲突也是残酷无情的。宗教战争是无情而野蛮的,发生在旺代的战争自一开始便显示出了这个特征。这场战争一直持续到1795年年末奥什平定了旺代才结束。但这种平定是靠歼灭几乎一切反抗者才得到的。
莫利纳里(Molinari)写道:“两年内战之后,旺代只剩下可怕的断壁残垣,死亡约九十万人,其中男、女、老、少皆有,而侥幸逃过屠杀的一小部分人只能勉强度日。田地荒芜,围墙倒塌,房屋尽焚。”
让大革命士兵无往不胜的不单有他们的信仰,还有他们热情高涨、才华卓越、在战火中成长起来的将领。这是他们的另一个优势所在。
革命军队原先的将领以贵族为主,现大多流亡,因此,必须组建一支新的军官队伍。由此,一批军事天才有了用武之地,并在几个月的时间内得到了越级提拔。譬如奥什,1789年还是下士,在25岁时就成了师长、司令。极为年轻的将领们给军队带来了一种反抗精神,这是一种让敌人很难适应的精神。这些仅凭军功得到升迁的将领们,他们不为任何习俗、惯例所约束,很快便成功制定出了应对新形势的战术策略。
没有经验的大革命士兵无法用复杂的战术与老练的正规军作战,要知道,这些正规军都深谙七年战争[1]以来普遍使用的战术。
只能靠人海战术来实施攻击。由于将领们手下人多势众,这种有效的但野蛮的手段造成的减员也很快能够得到补充。
蜂拥而上拼刺刀的战法,很快就让习惯采用更加珍视士兵生命战术的军队迷失了方向。那个时代的枪支射击速度缓慢,这为法军采用这种相对简单的战术带来了便利。法国虽然胜利了,但自己损失惨重。有人做了统计,1792~1800年,法国军队在战场上损失了三分之一的军力(200万人中有70万人丧生)。
在本书中,我们不但从心理学的角度来研究这些事件,还要进一步从这些事实得出一些结论。
对在巴黎的革命群众和对军队的研究,呈现出完全不同的景象,不过这点很容解释。
我们已经证实,民众没有理性思考的能力,他们只受自己变幻不定的冲动的支配,同时我们也知道,民众很信奉英雄主义,利他主义在民众中也很有市场。我们随便就可以找到成千上万个可以随时为某种信仰献身的人。
人在不同的环境下会有不同的心理特征,而不同的心理特征必然会导致不同的行为,甚至完全相反的行为。国民公会及其军队的历史为我们证明了这点。由类似的人构成的法国民众在巴黎和在边境的表现,其中的差异之大,让人怀疑这还是不是同一个民族。
在巴黎,民众是混乱的、暴力的、残忍的。他们的反复无常让政府束手无策。
而在军队则完全是另一幅景象。同样一群不安分的民众,在本分的农民和工人的影响下,在军纪的约束下,在情感的感染下,变得甘愿穷苦、英勇无惧,他们组成了一支了不起的军队,战胜了欧洲最可怕的军队。
这些事实证明了纪律的力量,当然也需要用事实来证明这种力量。纪律可以改造人,没有了纪律的约束,民众和军队就会变成野蛮的乌合之众。
这个真理被人们一天天地淡忘了。由于不懂得集体逻辑的基本规律,因此,面对大众变幻不定的冲动,人们只能一再退让,而非设法驾驭。
有必要向大众指明前行的道路,而非由大众自己来开辟道路。
[1]是指1756~1763年发生在以英国与法国为首的两大集团之间为争夺殖民地和领土的战争。这次战争对于18世纪后半期国际战略格局的形成和军事学术的发展均产生了深远影响。——译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