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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02(第3页)

上了台阶,夏尔想跟着丹曼莉,可她无比温柔地把他推到后面,难以察觉地摇摇头。“这只是一次短暂的告别。我不害怕,夏尔。我们来世会有好报的。”亨利拦住父亲。他攥住他的胳臂,带他走下断头台。“回家吧,爸爸,今天不是你的日子。”

夏尔站住,双手支撑在一根柱子上。他听到那扇弧形窗砰地关上,断头铡呼啸着落下,脑袋滚落至柳条筐中。鲜血。到处都是鲜血。他呆若木鸡地站在断头台上,而他爱人的鲜血从没有固定好的厚木板之间飞溅到他的额头上,她的鲜血然后和之前被斩首的其他人的鲜血混为一体。一只狗冲了过来,开始舔舐鲜血。夏尔猛地踢了它一脚。狗狂吠了一会儿,蜷缩着身子走了,过了一会儿又回来了。夏尔还从未感觉到自己离人类竟然如此遥远:被放逐,受蔑视,遭屈辱,身上沾满了罪犯的鲜血,而且毫无希望。他无法逃离地狱。他的鞋上沾满了丹曼莉的鲜血,而现在这血迹肯定会到处跟踪他。鲜血重新滴落到他的额头上。他觉得好像魔鬼亲自为他洗礼。夏尔本想用手擦掉血迹,可他只是把血迹抹到了脸上。他感到呼吸艰难,不小心撞在柱子上,踉踉跄跄地爬下断头台,径自走进人群之中。可一看到满身鲜血的刽子手,他们又马上分散开了。当夏尔终于从广场上的人群中脱身,走近最前面的几栋房子时,他支撑着身子离开了第一栋房子的围墙。接着,他蹒跚着从一栋房子走到另一栋房子,稍微歇了会儿,有时就坐在大门口的台阶上,然后重新吃力地站起来。他觉得好像自己缓缓地走在一条褐色的鲸鱼背上,鲸鱼并不想平静地保持某种姿势,而是晃晃悠悠地让波涛溅出浪花,直至浪花击中了夏尔的脸。天下起雨来。他的眼睛无法盯住任何一个点,只是漫无目的地变换着,向他显示重影,而重影又增强了他的眩晕度,可以持续不断地刺激他。那些房屋似乎对他充满敌意。它们开始隆起,仿佛全都怀上了孩子一样。为了避免摔倒,他加快步伐,可脚还是被绊了一下。

黎明时分,夏尔坐在塞纳河畔。血已变干。一只小舟将商品运往城里。塞纳河的对岸,巴黎已经苏醒。商贩们拉着手推车,或者驱赶取下笼头的耕马将满载的新鲜货物运到集市上去。夏尔拿起一块石头紧抓在手里。他有一种感觉,好像这块石头在他手里将会变得和海绵一样柔软。可石头并没有改变它的形状。夏尔的颌骨在抽搐,牙齿在格格作响。他感觉到那只铁夹犹如断头台的弧形窗砰地一声掐住了他的脖子。我吓住了,夏尔想道,作为断头台的胳臂,我将在这里受罚几百年,而唯有我的大脑还在工作,好让它折磨我。

“巴黎先生!”

“爸爸!”

夏尔吓了一跳,直挺挺地倒在地上。现在他看到他们过来了。他们奔跑着穿过草地。他们向他奔来。他的助手格罗、巴雷、菲尔曼、德马雷以及两个儿子亨利和加布里埃尔。有点儿不对劲。加布里埃尔为何能奔跑呢?夏尔一骨碌跳起,急匆匆地沿着塞纳河畔朝正在熊熊燃烧的第四十四号海关大门方向跑去。他的脸上掠过一丝微笑。他看到了加布里埃尔,那么说他并没有出过致命的意外。那么说他只是梦见他死了。可是,真见鬼,他们怎么会向他奔来?而且为何他们是六个人?一个人过来说话就够了。可他们是六个人。因为他们想要抓住他。可是为什么呢?然后夏尔才明白过来。他们是要把他送到断头台去。可是那份书面判决在哪儿?“哪儿?”夏尔嚷道。

“这只是一场噩梦而已,爸爸。”亨利说。

夏尔掀开被子,昏昏沉沉地坐到床沿。“加布里埃尔死了。”他说,确切地说像是在探询,然后恳求地看着亨利。

“是的,”亨利说,“加布里埃尔从断头台上坠落,脖颈子断了。”

夏尔点点头。

“富吉埃在找你,”亨利说,“你得起床了。”

“又有任务了吗?”夏尔叹息道,“难道就没完没了了吗?每执行一次判决,他们就从我的大脑里切下一块。他们偷走了美好的回忆,留下的只是滚落的头颅,它们扑通一声蹦跳着穿过厚木板,默默地谴责我。我的手碰到了什么,就会变红,变成血红。我的双手怎么了?”

“你的双手没问题。你还是躺下吧,爸爸,我已经和我们的助手一起干完活了。”

夏尔倒在**。亨利把他的被子拉高至下巴。

“你知道一个空****的谷仓看起来是怎样的吗?”夏尔喃喃自语。

亨利点点头。

“如果他们掏空了你的一切,你就像谷仓一样空****的了。挽具、马车、马,所有的一切都没了。他们只给你留下火钳,好让你继续受尽折磨。”

亨利窘迫地沉默着。

“我要骑马出去,”夏尔说,“去塞纳河畔,不,不,我去过那里了。”

“那是在你的梦里,爸爸。”

“你这就走吧,去断头台。她在等着我们。”

“爸爸,这只是一个有着锋利刀刃的行刑架而已。”

“不,不,”夏尔反驳道,“他们创造了我,他们只是为了断头台才创造了我。而断头台留下的淋漓鲜血使她复活了。你们等着吧,她马上就会站在我们的家门口。”

“丹曼莉,”夜深了,两人还在喝酒,夏尔对亨利说道,“我爱过她,之前还从未像爱她那样爱过任何一个人。我完全没有想到,一个人竟然会有这样一种情感,这种情感要比风、水和步枪子弹更强大。”

亨利尴尬地挠着耳朵。

“她是无与伦比的,”夏尔低声道,“我把我的心献给了她。一个人只能奉献自己的心一次,一个人只能爱一次,然后爱就许了人。你后来再给出的,那是某一种东西,但不能再称之为爱。”

“那不必是爱,”亨利说,“一个人没有爱,照样可以活下去。”

“但如果你看到过天堂,那就不能了。”夏尔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护身符放到桌上。“这是桑松家族一只开裂的钟,一只没有铃声的钟。这是我们的一位先祖留下来的一件礼物。它是在新大陆用银子铸造的。现在它归你了。我已经惶惶不可终日,亨利。死亡不会比我活在世上经历的痛苦更糟糕。我会毫无恐惧地死去。”

“可是爸爸,”亨利害怕地说,“现在还不是死的时候。”

“结束刽子手王朝吧,”夏尔说,“拯救我们的家族吧。你的后代可以从事任何一种职业,面包师、细木工、印刷工,任何一种都可以,但别做刽子手。”

“你感觉不舒服吗,爸爸?”

“生命渐渐离开我的身体,”夏尔轻声道,“它不想再继续了。总有结束的时候,亨利。”

夏尔累得睡着了。可没过几小时,妖魔鬼怪纷至沓来,纠缠他不放。他总是梦见到丹曼莉没有死,她还在某个地方活着。可她只活在他的梦里。“她死了。”梦里的那些人对他嚷道,可他并不理会他人的闲言碎语,硬将她的尸体藏匿起来,然后寻找某个人向他证明,她并没有死。可在他的梦里,谁也不愿意证明这一点。而当他醒来时,他知道丹曼莉已经死了。他走到外面的院子里,凝望着夜空。他发觉自己无比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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