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按照我的职位你应该称我为‘您’,难道是因为我们曾经是同班同学吗?”
“您知道刽子手没有朋友。他把他那简单的饭菜和狗和马一起分享。待在刽子手的那个社会里是不值得人们去追求的。”
“有可能,”富吉埃回应道,“但你不是一般的刽子手,你是巴黎先生,而许多人对你的医术评价很高。顺便说一句,我的左胸有时有痛感,就像被针短促地刺了一下,是心脏吗?”富吉埃原本冷漠的语调消失了,真的在为自己的健康状况担忧起来。
“神经过敏,绝对没有危险。”
“那好吧,”富吉埃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我相信,你到了圣拉扎尔之后会想起那些名字。”说完他抓起放在他书桌上的一捆有价证券。“法国革命的纸币。”说完他用那捆纸币当扇子。“只是很遗憾,全是假币。那么这些假币是在哪儿被印刷出来的呢?”他咧嘴笑着。此刻,夏尔的脸色真的煞白起来。“很有可能是你的租客印刷了那些革命歌曲。但不仅仅如此。这是烟幕弹。”富吉埃哈哈大笑。“你瞧,夏尔,我一直在警告你。你是鲁昂的模范学生,可我知道,我们总有一天还会见面,而你将在百般痛苦之中明白,一个来自阴沟洞里的人闻到的永远是粪便味,而一个血脉里流着贵族血统的人永远占有优势。能把你亲自扔进地牢,我感到万分荣幸。”
“我惹你什么了,安托万?”
“安托万?又来了?我是富吉埃,共和国的最高公诉人。我起诉,而你是执行判决。你是屠夫。”
圣拉扎尔监狱:在这家昔日的麻风病医院里,有人被拘捕、遭拷打以及在没有法庭判决的情况下被处死。这里没有单独的牢房。好几百号犯人穿着他们遭逮捕时穿的衣服,硬挤在监狱那些漫无尽头、暗无天日的地下过道里。尽管情况恶劣、前景暗淡,但仍有为数众多的犯人,在玩牌中消磨时光。一些人在唱歌,另一些人试图引诱异性,尤其是年轻女性,她们绝望地盼望有一个能使她怀孕的男子。一旦怀孕,她就可以安然逃脱死亡之路。
过了些时日,夏尔听到有人传唤他的名字。他走到栅栏口,在栏杆之间寻找熟悉的面孔。玛丽-安娜突然站在他面前。她给他带来了一根香肠、一只圆面包以及一罐子啤酒。
“他们什么时候放你出去?”她问。
“不知道。”夏尔回答,接住她从栏杆之间塞过去的食物。
“我按照我母亲的做法做了这个香肠。”
“我一直厌恶她做的香肠。”夏尔低声道。
“这你从没和我说过。”
“你是不会听的,不过你给我带来吃的东西我很感谢你。我没有想过你会过来。”
“你这是在责怪我吗?”
“我有好多年没有责怪你了,玛丽-安娜。我们真的难以见到面。”
“他们指控你什么?”
“什么也没有。”
“那他们为什么要拘捕你?”
“不知道。”
“有没有起诉书?”
“没有,这恐怕就是革命的成果,我们不再需要起诉书了。这地牢里有一些人竟然受到孩子的诽谤而被关押起来了。”
“德马雷应该给你找一位律师。”
“我无权请律师,玛丽-安娜。目前被关押在这地牢里艰难度日的甚至还有革命之父们,人权宣言的起草者们。整个形势已经失去控制。每个人走在马路上都会感到压力巨大,以至于为了生存下去,任何中庸人士不得不投奔到极端人士那里。为了不让自己惹上中庸的恶名,国民议会的议员们日复一日地跟在他们后面鹦鹉学舌。每个人都担心遭到逮捕。”
两人相顾无言。稍后,玛丽-安娜说:“假如我们没有什么话要说了,那我就该走了。”
夏尔点点头。“我们曾经有过二十多年时间可以说说话,玛丽-安娜。可我们没有这么做。对了,我还有一些话要跟你说。”
玛丽-安娜疑惑地看着他。
“如果我能重新从这里出去,丹曼莉会住到我家里。而将我们联结在一起的真的只有一个共同的屋檐了。这个可以继续下去。”
“一个女人知道她何时失去她的男人。我祝你在这地牢里腐烂下去,然后我会想方设法让你那个暹罗**离开我们国家。”她转过身,消失在访客之间那阴暗的过道里。
一周后,夏尔重新被带至安托万·富吉埃面前。
“你有名字了吗?”他直截了当地问。
“我正着手做呢。”夏尔说。他想以此赢得时间。
“你是否知道他们在你家工具棚里印刷的那些传单内容?”
“不知道,”夏尔说,“我不是跟您说过吗,他们声称在印刷革命歌曲。老实说,我什么都没有想到过。相反,我本来以为这是为年轻人好,他们可以有份工作,不至于夜里在小巷里四处游**。”
“你为何不去查看一下呢?”
“我为什么应该去查看?我是出租人而已。一个出租人不能去打探他的租户在干什么。难道我应该每天晚上去看他们的印刷成果吗?人家可以由此指责我犯下了失职行为吗?我如何可以预料到他们是在伪造有价证券,印刷讽刺革命的诗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