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复:【荣幸之至。需要任何帮助,请联系我。】
第二天清晨,他背着帆布包出门,前往市图书馆。他需要查资料,了解国内视障青少年教育现状、辅助技术发展、以及相关公益项目的运作模式。他在社科区翻找书籍,偶然发现一本泛黄的《触觉影像实验录》,作者是一位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先锋导演,主张“电影应超越视觉垄断”。他如获至宝,借阅登记时,管理员抬头看他:“你是……林小满?”
“嗯。”
“我儿子是你的影迷。他说《蝉鸣十七岁》让他熬过了抑郁症最严重的那段日子。”
林小满怔住,轻声说:“谢谢他。”
中午,他在图书馆旁的面馆吃饭。邻桌两个大学生模样的男生正在讨论毕业短片选题。
“要不拍精神病院题材?现在社会议题吃香。”
“可我们根本不懂患者真实状态,拍出来不就是猎奇?”
“那怎么办?又不能真住进去体验。”
林小满放下筷子,转身对他们说:“如果真想拍,建议先去心理康复中心做三个月志愿者。别急着开机,先学会倾听。”
两人愣住,仔细打量他,忽然认出来:“你是……林导?”
他笑了笑:“我不是来指导你们的,只是提醒??真诚比技巧更重要。否则再美的画面,也只是华丽的谎言。”
下午三点,他回到医院,发现父亲已在候诊区等他。
“你怎么来了?”
“给你送东西。”父亲打开帆布袋,取出一台老式录音机,黑色外壳磨损严重,但按键依然灵敏。“这是你妈年轻时用的,她说过,最好的剧本都诞生于行走中。”
林小满接过,指尖抚过机身上的划痕:“她是不是还说过,声音比图像更接近灵魂?”
父亲点头:“她总说,你看不见风,但你能听见它穿过树叶的声音;你看不见爱,但你能听见母亲哼歌的节奏。”
他把录音机放进包里,郑重道谢。
晚上,他坐在书桌前,打开新文档,写下《关机》的第二场戏:
【外景,福利院操场,清晨。盲童们围成一圈,用手触摸地面震动判断彼此位置。一人击鼓,节奏变化即为‘镜头切换’。主角在一旁记录,突然放下摄影机,脱鞋走入圈中。他闭上眼,用脚底感受节拍,第一次‘看见’了没有画面的影像。】
写到这里,他停下,回头重读。这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电影语言,但它更贴近他此刻想表达的东西??看见,并非仅属于眼睛。
手机响起,是王制片。
【投资人妥协了。三个条件全答应。但他们要求你必须亲自监制,不能挂名走人。】
他回:【我可以监制,但拍摄期间我要全程驻扎福利院,参与孩子们的日常。】
对方迟疑许久:【……你疯了?你是导演,不是社工!】
他回复:【如果我不懂他们怎么活,我就没资格讲他们的故事。】
这一次,王制片很久没回。直到凌晨两点,一条新消息弹出:【项目批了。资金到账,剧组开始组建。但有个附加条款??你必须每周提交一次心理评估报告,否则资方有权暂停拨款。】
他笑了,回:【合理。我本来就打算这么做。】
第三天,他去了母亲的老单位??市文化馆档案室。那里保存着她生前参与的所有社区艺术项目资料。管理员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见到他时眼眶红了:“你妈是我见过最温柔的人。她办绘画班,从不教技法,只问孩子‘你今天心情是什么颜色’。”
林小满翻阅旧册子,发现一页记录:2022年春季,林母发起“听见色彩”计划,组织视障儿童通过音乐与触觉创作抽象画。最后成果展名为《我看不见,但我知》。
他把整本资料复印带走,路上接到福利院电话:“那个画画的女孩,昨晚做了个梦,说想画一幅‘你和你妈妈一起看sunrise’的画,问你愿不愿意当模特。”
他立刻赶去。
女孩已准备好画板。她让他坐在窗边椅子上,阳光洒落肩头。“我想象你妈妈坐在你旁边,手搭在你肩上。你们都没看镜头,而是望着外面的天。”
林小满照做。十分钟过去,她停笔,轻轻说:“完成了。”
他走过去看。画中少年侧脸清晰,身旁的女人轮廓柔和,仿佛由光构成。两人目光投向远方,天空由深蓝渐变为橙红,像一场无声的告别与交接。
“你怎么知道她长什么样?”他嗓音微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