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愣了愣,点头:“我开车送你。”
车子驶出城区,开往西郊。一路上,林小满望着窗外飞逝的风景,忽然开口:“爸,你知道《蝉鸣十七岁》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吗?”
“因为蝉活十七年才出土鸣叫?”
“不全是。”他摇头,“我妈说,人一生真正清醒的时间,可能也就那么十七年。童年懵懂,老年迟缓,中间这十几年,才是拼命活着的时候。她怕自己来不及看我长大,所以让我替她记住每一秒。”
父亲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发颤。
“现在我想拍一部新片。”林小满轻声说,“名字叫《关机》。讲一个导演拍完遗愿电影后,如何学会放下摄影机,重新做人。主角会遇见一个失明复明的女孩,通过她的眼睛,重新理解‘看见’的意义。”
父亲侧头看了他一眼:“这故事……是不是已经开始了?”
林小满笑了:“也许从我妈签下捐赠协议那天,就已经开机了。”
车停在市儿童福利院门口。秋阳正好,院子里一群孩子正在画画。一个扎马尾的女孩坐在轮椅上,戴着浅色墨镜,正用炭笔在纸上勾勒轮廓。听到脚步声,她偏了偏头,耳朵微微动了动。
“有人来了。”她说,声音清亮如溪。
林小满走上前,蹲在她面前,轻声问:“你在画什么?”
“声音。”她微笑,“我听得出脚步节奏。刚才那个男人,走路有点跛,是父亲吧?还有一个,呼吸很轻,但心跳快,是你吗?”
林小满心头一震。
“你怎么知道?”
“你上次接受采访的音频,我听了三十遍。”她摘下墨镜,露出一双清澈却略显浑浊的眼睛,“他们说你是天才,可我觉得……你更像一个迷路的人。”
他怔住。
“现在,你找到路了吗?”她问。
阳光洒在她脸上,睫毛投下细碎阴影。那一瞬,林小满仿佛看见母亲的影子站在她身后,轻轻点头。
“找到了。”他说,“谢谢你,让我妈的眼睛还在看这个世界。”
女孩笑了,拿起画板转向他。
画上是一个少年站在医院门口,手中握着一台DV,背后是黑夜与城市灯火。而他的眼睛里,映着初升的太阳。
“这是我梦到的。”她说,“你终于开机了,但这次,是为了别人。”
林小满伸手,轻轻触碰画纸,指尖微微发烫。
他知道,这不是结束。
这是真正的开始。
回去的路上,他给王制片回了条消息:“可以谈合作,但有三个条件:第一,项目必须围绕视觉障碍青少年群体;第二,收益的30%投入公益基金;第三,拍摄周期不得少于一年,我要做足田野调查。”
对方秒回:【疯了吧?投资人要的是爆款!】
他又发了一条:“那让他们去找别人。我不是商品,是导演。”
这一次,对方很久没回。
傍晚,他坐在书桌前,打开新剧本的文档,写下第一行字:
【《关机》??第一场,外景,城市街头,黄昏。主角手持摄影机,记录一名盲童用耳朵‘拍摄’世界的全过程。他忽然意识到:有些画面,不必用眼睛看。】
写到这里,他停下,望向窗外。
楼下有个小女孩在跳皮筋,嘴里哼着跑调的歌。邻居阳台上晾着花衬衫,在风里轻轻摆动。对面楼的孩子趴在窗台写作业,时不时抬头看天。
这些琐碎的、平凡的、毫无构图美感的日常,此刻却让他心头温热。
他曾以为,只有镜头里的世界才是真实的。
现在他明白,真实一直在这里,只是他太久没抬头看了。
手机又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