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什么仁义道德的圣人,他若是沉沦地狱,也必拽着她一同坠落,绝不容她独善其身,逍遥于世。
他崔玦,爬到这个位置上,本就靠一颗狠心。
“印公,好算计。”宫瑶把脸埋进他微敞的衣襟里,闷闷地又重复了一遍。这次,语气里添了几分认命般的叹息。
崔玦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震动,传递到她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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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瑶醒来时,身侧早已空无一人,只余枕衾间清冷的梅香。窗外天色已是大亮,透过窗纱映出一片异样的红晕。
她起身推开窗,不由得微微一怔。
昨日尚是清雅肃穆的掌印府邸,一夜之间竟已被铺天盖地的红色淹没。长廊下悬起了大红灯笼,廊柱上缠紧了朱锦绸缎,连庭院中枯枝都被人细心缀上了点点绢制红梅,放眼望去,满目皆是浓烈的喜气。
宫瑶唇角忍不住弯起,怎么说也是自己两辈子第一次结婚,不得风光大办。
按照旧例,她今日原该移至城外的温泉别庄,明日再由崔玦亲率仪仗,风风光光地将她迎娶回府。
但明日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时间金贵,浪费在迎来送往的虚礼上,实在不值,只留最核心的拜天地。
至于高堂,她无父无母,崔玦嗯说句不好听的,像是有爹教娘养的模样儿么?拜拜叔叔婶婶就好了。
待她梳洗完毕,换上一身家常的绯色襦裙,福安才轻手轻脚地进来回话,脸上是掩也掩不住的喜气:“奶奶,各府各衙门的礼单都已送至书房,等着您亲自过目核对。虽说明日才是正日子,但许多人家恐明日拥挤,贺礼是早早便送来了。”
今日云珠早已被她派了出去,去挑选一间临街的宽敞大铺面,用以安置郎中,顺便也将收拢的小孩儿一并送过去。对外名义上自然是“惠及民生”、“广积善德”,让贫苦孩童们学个一技之长,日后也好谋生。
宫瑶挑眉,许多人不愿来赴这阉党头目与来历不明女子的婚宴,但这礼数却不敢不周到,只得提前将贺礼送来,既全了面子,又避了嫌疑。
“走吧,去看看。”她语气轻松,并无半分不悦,论迹不论心嘛,钱到位啥也好说。
书房内,案几上已摞起了好几叠大红烫金的礼单册子。
宫瑶径直走向最中央的那一份。明黄缎子封皮,五爪金龙纹样。
是正德帝的贺礼。
“御制赤金鸾凤和鸣屏风一对,紫檀木嵌宝千工拔步床一张,东海明珠十斛,苏造锦缎百匹,黄金五千两……”福安在一旁低声念着,声音愈发惊叹。
礼单极长,所列之物无一不是珍品,价值连城,恩宠显赫至极。
这皇帝眼看崔玦离京,愈发高兴,这礼单也是极具体面。
她将皇帝的礼单轻轻放到一旁,目光扫向那堆积如山的其他册子。那里面,是文武百官、皇亲国戚、各地督抚的心意,必将写满更多的阿谀奉承、虚情假意和小心翼翼的站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