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流景上前一步,讽刺笑道:“你这胞弟的性命是命,我的命便不是命了?将我先说成是死人,然后就想顺理成章用我的命,换你胞弟的命,是吗?”
温季礼神情骤冷:“你出现在广信的时机过于巧合。一刻之前,我寻城守查过,昨日戌时,有你进城的盘查记录。你进城做什么?”
“跟着阿姐。”宋流景坦白道:“我此番回来,听军中人议论,说你这胞弟当众为难我阿姐,导致军中人心惶惶。温军师,若他非你胞弟,该如何处置?”
温季礼脸色一白,此事确是他理亏。
宋流景又道:“那三名将领与我阿姐离心,也是你这胞弟的手笔。他其实死在岭南刚好,拿命给我阿姐赔罪,正好显示出你对我阿姐的忠心。”
“二公子说的只是实话,凭什么要赔命!萧氏上下的忠心,从不向宋阀!只向着公子!”萧溯之情绪激动,想上前撕了宋流景。
萧晋忙拉住萧溯之。宋乐珩也虚拦了一遭宋流景。
温季礼定然注视着宋乐珩,话间已有恳求之意:“阿仿犯错,自当领罚。待阿仿醒后,我与他……都任凭主公处置。窜心钉一事……主公,可愿再信我一回?”
宋乐珩稍是一默,转头道:“阿景,是不是你做的?说实话。”
“不是。”宋流景拉着宋乐珩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上:“但若阿姐需要我救他,我愿意一命换一命。”
宋乐珩抿了抿唇,尚未开口,萧仿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温季礼立刻回到床边,将萧仿扶起。萧仿大口大口地呕出黑血,在地上溅开,里面甚至还有肉一样零零碎碎的东西,看得人胃里翻涌。屋子里所有人都慌乱起来。沈凤仙给萧仿诊了脉,下结论道:“脏腑已经开始烂了,再没人解他的蛊毒,活不过一个时辰。”
萧溯之跪下道:“公子!求您做决定吧!二公子不能死在岭南!”
温季礼双眼发红,怎么也捂不住萧仿嘴里涌出的血。他于心慌中看了看宋乐珩,可宋乐珩没有任何的表示。两人之间这一丈数步的距离,竟在当下好似变成了一道天堑银河。
他努力稳住心神,颤声道:“阿仿,撑着。兄长会救你……兄长……定会救你。”语气逐渐坚定,随即便是:“拿下宋流景!”
萧溯之立刻起身,拔剑冲向宋流景。房门同时被推开,重重黑甲围在屋外,纷纷亮了兵器。
宋乐珩眼见萧溯之的剑锋已至,利索的把宋流景往身后一拽,躲开了这一剑,再看温季礼时,眼中已是少了温情:“阿景是我弟弟,他说没有下毒,军师确定要如此行事吗?”
温季礼整个人都在轻微的颤栗,他抱着萧仿的手紧了紧,再次重复:“拿下!”
冲突一触即发。
宋乐珩高声道:“谁敢!”
房顶上的枭使们齐齐跃下,吴柒为首,迅速破开一条道,冲进屋里,挡在宋乐珩的跟前。其余枭使则在门外,与黑甲对峙。
“温季礼,你疯了!你对她动手?”吴柒冲温季礼吼。
宋乐珩只觉像有场风暴刮在她的胸腔里,带起的砂石拼了命的往五脏六腑钻。她狠狠掐了下自己的掌心,让自己保持着理智,厉声道:“我无意伤萧氏的二公子,但将心比心,温军师护自己胞弟,我亦不能拿我亲人的性命救旁人。阿景既没有下毒,今日便没人能在我面前动他分毫!军师若有意拦阻,众枭使听令,便……杀出去!”
宋乐珩将手指上戴了近一载的黄玉虎戒取下,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温季礼入目处落那一抹黄,心中痛楚顿如山倾海啸。
宋乐珩拉起宋流景,朝着门口走。黑甲没得温季礼的最后命令,也不敢妄下杀手。眼看几人要出门,萧晋急朝温季礼喊道:“公子!”
温季礼始终紧绷着身体,没有说话。宋乐珩眼眶酸涩,再看了眼他,推开挡在面前的萧晋,带着宋流景和枭使快步离去。
萧溯之情急道:“公子,让我一个人担罪名,我去抓宋流景来给二公子解毒!”
脚步声走得远了。
温季礼像被抽走了魂魄一般,身体无力地垮下来。他哑声道:“都……都出去。我能救阿仿。”
沈凤仙眉头一皱,难得在那张脸上见了忧虑神色:“你不会是想……那种法子,只是书上记载的,没人真正试过。我也没有。”
“那对医师来说,正是个绝佳的机会。”温季礼抬起眼,恍然间,那双曾藏万千星河万般机锋的目色里,似盛木已枯,颓败得即将腐朽一般。
“沈医师,就请你……再帮我最后一个忙吧。”
“阿姐……”
“我没事。”
回营的马车上,宋乐珩脱力地坐在位置上,吴柒和宋流景各自坐在她左右,皆是担忧地望着她。吴柒拉过宋乐珩的手,见她掌心早被掐出了血,拧着眉头嘶了一声,费力撕下一截衣袂来,仔细替她包扎。
“这还叫没事?我让张卓曦停江边上,你好好照照你现在的样子。想哭就哭出来,那眼睛憋红得像兔子似的,被人见了还以为你要变妖怪了。”
吴柒故意想逗她,可宋乐珩只是恍恍惚惚的,没有动作,也没有表情。
吴柒看她一眼,叹了口气,矮声道:“怎么就弄成今天这田地了?你俩不是最心有灵犀的吗?都知道彼此在想什么,为什么还要刀剑相向?那温季礼真是……”
吴柒将衣袂打好了结,宋乐珩把手抽出来,闷声闷气地说:“柒叔……不要说了……”
“行行行,我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