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已听她吩咐在角门外备下了马车。
钟嘉柔不顾一切奔向马车。
但来不及了。
“解下缰绳,我骑马走!”
话出口,她也一并扯掉了头上珠翠,免得骑马碍事。
她以纱覆面,艰难地踩上马鞍。
夜色将临,天边夕阳散尽。
钟嘉柔朝前路奔去,她身形单薄纤弱,在马背上摇摇坠坠,骑术也不算精,赶不上陈以彤与岳宛之。从前每次的马球赛上,她们二人总是赢得最多的那个,她总是拖了她们这一队的后腿。陈以彤就笑着安慰她,至少她琴棋舞艺都比她们强,要是什么第一都被她一人占去了那老天也太不公平啦。
眼泪迎风吹散,暮色下的秋风吹胀了眼睛。
钟嘉柔眨着眼睫逼回眼泪,无声求着马儿跑快一些,再快一些。
她终于在天色泛青时赶到了陈府。
门外有无数禁军,有一宦官是圣上身边总管的徒弟。
钟嘉柔远远瞥见,还未让马儿靠近,那名宦官就已朝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走角门。
巷子里不便调转马头,在骑马这件事上钟嘉柔太笨了,怎么学都不会让马儿乖乖掉头。
她弃了马,几乎是从马鞍上摔了下来,纤弱的身子在青石砖上滚了一圈,脸颊也滚得嘟作一团。不顾疼痛,也不顾贵女的温淑形象,钟嘉柔爬起来,跌跌撞撞往角门去。
那名宦官已从府内穿到了角门等她。
“喜公公!”
“钟二姑娘?”他道,“你不该前来,这里都是圣上的耳目。”
“公公,我想见彤儿最后一面,求您了!”
全喜犹豫了片刻,终是带她从角门入内,叮嘱她戴好面纱。
全喜与圣上身边的章德生都受过淑妃恩惠,这点小事还是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府中各处都有禁军。
往昔高楼有琴师奏乐,如今楼宇漆黑,声息全无。廊下亦再也没有仆婢穿行,满地抄家后的狼藉。
钟嘉柔脚步匆匆,只想快些赶到陈以彤身边。
直到大太监章德生迎面走出,他身后的禁军抬着担架。一段月纱裙摆从担架垂下,扫在地面,被风吹扬,化作一截飘零零的影。
有一方青色的绣帕从担架上飘落,被风卷向夜空,像与柳树分离的柳絮,再也回不到树上。
钟嘉柔赫然睁大眼眸,脚一软,轰然倒在地面。
“钟二姑娘——”
钟嘉柔撑起身,冲到担架旁。
陈以彤安睡着,闭上了往昔好看的凤目,她脖子上有一圈艳红的勒痕,双手垂在两侧,脚尖是吊死后的绷直。她的身体还是温热的,钟嘉柔颤抖着手摸她的脸颊。
“彤儿,你醒醒……”
“彤儿?”
钟嘉柔唤不醒陈以彤,摇也摇不醒。
章德生道:“二姑娘,你不该过来,快些回府吧,杂家就当没见过你来。”
钟嘉柔紧紧抓住陈以彤的手腕,摇晃她的身体。
眼泪簌簌滚落,模糊了视线里陈以彤漂亮的脸蛋。
她的好友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章德生道:“陈大姑娘走得利落,没受什么罪。”
他说,陈以彤很有儿郎的英气。纤细单薄的女子手捧白绫,说感谢皇恩赦免了陈府众人。而后,她颤着手将白绫悬于房梁,看了眼落尽的夕阳,完成了行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