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暮知道自己又做梦了。
梦里,外公依旧坐在老屋前的竹椅上,手里捧着那只釉色温润的紫砂壶,柔声对他说:“暮哥儿,来啦?”
许暮知道他的下一句话是什么,因为他已经连续数日梦到外公了。
每次都是这样的场景,连话也分毫不差,但许暮强忍喉口的酸涩,听着老人道出下句话:“不要小看……”
“外公!”许暮在梦中惊呼,伸手想去抓住那抹熟悉的身影。
一张嘴,焦苦的烟尘裹着草木灰钻进许暮的喉咙,他刚想咳嗽,舌尖就尝到了血腥的味道。
左脸贴着的地面发烫,许暮想清醒,却怎么也睁不开眼。
“哥!”一个带着哭腔的小女孩扑了过来,许暮不喜欢旁人的触碰,这小女孩的举动将他彻底惊醒。
许暮费力推开身前的人,风卷着灰烬扫过眼皮,他睁开眼时,整片天空都被烟云染成了铁锈色。
“哥……”小女孩惊恐又疑惑地看着他,而许暮此刻的惊恐远胜于她,实在顾不上去哄一个素未谋面的小女孩了。
眼前的景象已经远超许暮所能承受和理解的范围,明明只是睡前喝了点酒,怎么醒来就是翻天覆地的样子。
这不是许暮的卧室,他踉跄站起来,迎面而来是漫天灰烬。
群山翻腾在雾气之中,身后的篱笆、草垛、一片狼藉的屋舍,都在提醒他,这甚至都不是自己熟悉的世界。
一团团带着寒气的浓雾打在脸上,让他彻底清醒,心也渐渐凉了下来。
许暮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
疼。
不是梦。
许暮低下头,才注意到自己手里竟然握着半张被烧去边角的地契和……一把钥匙?
“让我看看许暮和许诺死透了没?”“这俩丧门星怎么还活着呢!”
女人尖利的声音传来,刺得人耳膜生疼,只见她绯红的裙子扫过满地灰烬,身后跟着三个短打的汉子,铁锹上沾着带血的茶树叶。
许诺,烧焦的茶园,绯红裙子的妇人,带血的铁锹!记忆如沸水般炸开,到这一步,许暮彻底知道了自己如今是何处境。
他竟然穿书了,此书还正是店里小姑娘最近痴迷的一本古早权谋文,好巧不巧里面的许暮是个跟自己同名同姓的。
开篇讲的就是许暮和妹妹许诺被赶出茶园,惨死街头。
他嫌书名狗血,两人的结局又触碰到他内心最深处的伤痕,所以只看了个开头和结尾,除了开篇,只记得书中的反派同样也落了个不得好死的结局。
“官契在此!县令大人亲批的地契,这百亩茶园今日起便归晏家所有。”蓄着八字须的男人抖开黄绢,打断许暮的回忆。
许暮眯起眼,看到绢帛右下角裂成两半的火漆印,显然是仓促间伪造的。
还未来得及与眼前几人周旋,一阵急促而沉重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许暮透过烟雾,看见好几匹黑马踏着余烬冲进茶园。
马匹越来越近,为首之人的身影清晰起来,只见他一身玄青色劲装,外罩同色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
让许暮不得不注意的,是他左侧眉骨上的一道陈旧疤痕,宛如利刃劈开眉峰,让这人本就冷峻脸上平添了几分煞气。
“什么人!胆敢……”话还没说完,马背上的男人抬手便是一道银光,八字须男人举着地契的手臂齐根而断,血溅了许暮一脸。
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许暮,哪见过这种血腥场面,仿佛雕像般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