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阳光透过枝叶缝隙,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光。
惊蛰那双带着书卷气却又因烟火熏染而疲惫的眼睛,此刻异常清亮,他直视着二人。
顾溪亭笑意未达眼底:“那也先说来听听看,不是谁都有资格,做我的棋子。”
院里的空气仿佛凝固在顾溪亭那句冰冷的话里。
“我要的,是改变这茶道,改变这世道。”惊蛰的话掷地有声,眼中是一个压抑已久、被剥夺了前途的读书人的不甘与执念。
顾溪亭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像是听到了满意的答案,但只是显露了一瞬的情绪便即刻收回。
改变茶道?改变世道?惊蛰的话劈开了许暮混沌的思路,却又让他感到一阵茫然和沉重。
许暮的每一步都像洪流中的浮木,被命运推着往前走,他未曾想过这么深远的事情。
“妙极。”顾溪亭依旧保持着那个略显随意的坐姿,他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倦怠,“有信仰的人,学不会背叛。”
这赞许来得突兀,甚至有些冷酷。
“那你们所求,究竟为何?”惊蛰的声音有些干涩,却字字清晰。
“惊蛰公子。”顾溪亭抬起眼,深邃的眸子锁住惊蛰,“许暮在馄饨摊对你说的是‘如果愿意就来顾府’,你既来了便是不想放弃眼前的机会,却又自持清高与骄傲,不想与我这样的人为伍,可你有的选吗?”
顾溪亭身体微微前倾,语气陡然变得锐利而直接:“我可以告诉你,他图他的安稳,我图我的真相,你图你的公道,道不同,路却暂同。”
“现在,我只问你——”顾溪亭顿了顿,声音不高,却字字砸在惊蛰心上,“眼前有把刀递给你,你是接过来,为自己劈出一条路,还是继续缩在你的馄饨摊前,怨天尤人感叹世道不公,然后卖一辈子馄饨?”
“你!”惊蛰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嘴唇微微颤抖。
顾溪亭的话像淬了毒的鞭子,狠狠抽在他最敏感的自尊之上,不留一丝情面。
许暮有些意外地看向顾溪亭,他见过顾溪亭杀伐决断的冷酷,也见过他偶尔流露的复杂心绪。
但这种近乎粗鲁的明牌方式,却是第一次。
不过,对付惊蛰这样处境窘迫又内心骄傲的理想主义者,顾溪亭这招釜底抽薪虽然伤人,却异常有效。
良久,惊蛰的声音反而平静下来,带着一种认命般的清醒:“我们的计划是什么?”
“很好。”顾溪亭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
“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既知道了我们的计划,再想退出……”顾溪亭的声音蕴含着杀意,“我会杀了你。”
许暮看着顾溪亭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知道这绝非虚言,这才是属于他监茶使顾溪亭的规则。
无暇顾及其他,许暮适时开口打破了因警告而产生的凝重气氛:“我们屋里详谈。”
几人走到案前,许暮将前几日的事情跟惊蛰长话短说娓娓道来。
“我们现在在等,等九焙司从凝翠谷带回来的茶叶,只有知道草腥气的来源到底是什么东西,才能引君入瓮。”
惊蛰听得极其专注,手指下意识地在桌上轻叩,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草腥气……”
“你有线索?”这草腥气是来源,是破局的关键,许暮有些急切地问道。
惊蛰思索片刻道:“我那馄饨摊胜在接触的人够杂,走南闯北出入云沧的基本都会在那歇一脚,你形容的草腥气,我确实从哪队人身上闻到过,但一时也很难对应上。”
“当真?”许暮惊讶道。
“嗯,而且不止一次,因为总在夜里,所以我有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