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素秋躺回去继续睡,她生了好运还没出满月。
出生起就特别乖特别能睡的小丫头祁好运昨晚不知道咋回事,一直哭,田素秋半夜抱着她去高家mar南街找王三姑看,三姑说可能是喂的小米稀饭不消化,妞肚子疼,给扎了几针,回来后好运又闹了快一个小时才睡,田素秋跟着熬了大半夜。
家里孩子多,粮食不宽裕,她每顿都吃不饱,奶水不足,每次好运吃奶,她都心慌得不行,还总是没劲儿,老想躺着。
年年穿好衣服一下床,雨顺就把小红薯举到他脸前:“可筋。”
“啊——”年年张开嘴,雨顺把剩下的那点红薯塞进他嘴里。
年年嚼了两下,美滋滋地说:“又甜又筋。”
风调手里熟练地编着辫子催他:“快洗脸,再肉该迟到了。”
年年离她远点,去翻灶坑里的红薯:“不洗,老冰慌,我脸也不腌臜。”
风调飞快地缠着头绳说:“听话孩儿,眼里有眵麻糊,不洗脸看着可窝囊,人家该看不起咱了。”
年年自己揉眼:“不洗,我自个儿给眵麻糊揉掉,啊,冰死我啦——,大姐……”
风调给雨顺梳好了一条辫子,趁年年不防,一把把毛巾捂在了他脸上,硬擦:“都上学了,成大人了,不洗脸会中?”
毛巾就捂上那一下特别凉,捂上后也就没事了,年年没逃跑,乖乖站着给擦,顺便犟嘴:“我夜儿黑想叫咱妈给我做个裤衩,你还说‘小孩儿家穿啥裤衩’咧,这儿又说我是大人了。”
风调拍了他头一下:“死嘴黏牙,小孩能不穿裤衩,可再小哩孩儿也得洗脸,咱妈天天都给好运洗脸。”
年年没话说了。
风调继续去给雨顺梳右边的辫子。
年年挑了俩特别筋的红薯装进口袋里,他超级喜欢吃这种蒸熟后再煨在封好的火边烤一黄昏的红薯,又筋道又甜,嚼着贼过瘾。
“哎呦疼死了。”雨顺突然叫了一声。
她的头发长,编好还能垂到屁股上,又有点锈,辫梢的地方梳不通,风调就用力有点大。
风调一边给木梳蘸水一边说:“看你娇气哩,我一直蘸着水,就算揪一下也不会多疼。”
雨顺对着镜子来回看:“真哩可疼姐,哎姐,我觉得这边有点高。”
她俩都是长发,梳两条麻花辫,手劲忖不好的话容易一边高一边低,现在,雨顺觉得风调正在编的右边辫子略微有点高。
风调往镜子里看了看:“差不老多,不敢重编了,再编一遍儿你就迟到了。”
雨顺也好说话,把帽子拿过来比了比说:“那中,反正带上帽子也看不出来。”
全都收拾好,雨顺和年年包得严严实实出门。
风调端着油灯站在屋门口,小心地用手笼着火苗,让它不至于被风吹灭,光又能照到院子里,雨顺和年年就着光往外走。
风调要纺会儿花再去学。
她上七年级,这学期过完就毕业了,柏岗公社没有高中,东隔壁大禹沟公社的高中离柿林很远,西隔壁麻山公社的就更不用说了,不光远,还岗高沟深,路特别难走,所以柿林和附近几个村的孩子都是初中毕业就不再上学了,既然没有了升级任务,学校对毕业班的要求就很松,女生可以不上操,后晌也不咋布置作业,这样她们能帮家里多做会儿活儿。
外面的天还黑着,不过路边很多雪堆反光,不至于漆黑一片,年年和雨顺一眼就看到了从西边过来的高红梅、高永春、高大庆一群,对门的刘保国也正好出来。
年年跟保国、高红梅、高大庆、高永春都是一年级,结成了伴,雨顺和高慧兰、高麦妞几个四年级的女生结伴,一群人揣着手缩着脖子,说说笑笑往东走。
保国的黑板和算盘碰在一起,叮叮咣咣一直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