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精神跟着肉·体一起眼前一黑,一时连敞开的腿都收了,坐姿不自觉变得敬老爱幼了些。
客厅里有打火机,如果两人手机都没电了,用蜡烛总不会两眼一抓瞎。
沉默间,不知过了多久。
李因突然侧头:“是不是有人在叫你名字?”
“你别吓我啊。”付思朝呛了一下,火速倒打一耙,“这不能乱说的!”
你到底是信还是不信啊,李因嘴角抽抽,有一个瞬间想狠狠弹她脑门儿让她清醒点:“我说阳间的,想哪儿去了?”
付思朝卯足耳力听了半天,还真听到一丁点声音,从书房窗户那传来的。她让李因暂时留下和阿公独处一阵子,开门,隔着一条小道,对楼的小芳姨隔着似乎消下去些的雨势看她,露出模糊的松口气神情。
隔着两扇窗,小芳姨都吼得面红脖子粗了,她这儿也只能听到一点。
付秋临走前把邻居拜托了一圈,送了不少水果点心请他们多照顾自己,小芳姨估计是看到五楼玻璃那个稀烂的大洞,放心不下,冒着危险也想看看情况。
付思朝蹦起来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小芳姨却没进去,还在窗边指着哪个方向,付思朝研读半天唇语,突然灵光一闪——
阿嬷平时睡五楼,嫌开空调费电,晚上有时会敞着窗户点蚊香。虽然这毛病已经被付秋耳提面命不知多少回,很久都没见她开窗户了,但万一呢?万一付秋一去外边,就偷偷又开窗了?
不想到还好,一想到这个可能,她心底就跟油煎一样,一关门就三步并两步往楼上跨,没走几阶,伤号在下边凉飕飕地说:“付思朝,你就把我撂这?”
“我去楼上看看。”付思朝急着,三言两语把事说了,“你脚不是不方便吗?”
“单脚走,不耽误。”这楼道伸直腿都费劲,坐久了整个人僵得像块铁板,还不如活动一下转移注意,李因扶墙缓慢站起来,犹豫一瞬,还是把地上百年后险遭一劫的老人家也捎上了。
窗户被飞来横树砸烂的倒霉蛋应该不止他一个,难怪这儿见不着落地窗,确实危险。但老人跟年轻人还是不一样,光停了电摸黑起来摔一跤就有够好受的,更别提现在医院多半也泡了水,不知什么时候能运作。
李因本意是让付思朝先上去,自己慢慢跟上就行,谁料付思朝理解错了他的意思,匆匆返回来伸手搀他。李因把一半儿重量压上去,付思朝差点趴地上。
“你好重啊。”付思朝低声嘀咕,“左腿一点力气也使不上吗?”
李因站稳了:“什么?”
付思朝催命似的:“快快快……”
到了五楼,李因才发现这两栋楼别有洞天,上边还有个阁楼和阳台,两楼阳台是连一块的,可以直接走过去。
另一个房间的钥匙不知道在哪,进不去,只能上阁楼。
很久没人进这里了,一踏进去,雨声陡然接近,砸落瓦片,灰扑了两人一身一脸,李因捂着口鼻把手电筒抬高,入目所见没有能被称为“家具”的东西,就是个纯小黑屋,窗户很高,窗沿边有一圈小横梁,正好是人手能扒在上面的宽度。
他还在观察四周呢,付思朝已经心急如焚地蹦哒上了,跳得挺高,但个子不够,每次就差那么一点,上不去。
她就想看一眼,看一眼安个心。
他跳倒是勉强能上去,但他现在整条左臂都麻了,使不上劲。
付思朝跳了几下,发现不行,立刻就开始四处找有没有能垫脚的东西,找了一圈没找见,在原地站定了。
“你在这等我。”她镇定地宣布,“我去楼下搬个凳子来。”
李因冷眼:“五楼有凳子给你搬么,我怎么没瞧见?”
家里全是那种红木扶手椅,几十斤重,抡起来能生风,一来一回又是磨叽半天,她姥姥真有什么事能来得及?
付思朝的眉毛降下来,这时候又不嫌他重了:“李因……”
李因头一回在一个人脸上看到如此生动的孝顺和素质在打架的表情,他闭了闭眼,实在懒得掰扯了:“别废话了,赶紧的吧。”
在那只脏兮兮湿淋淋的袜子试探着踩上他肩头的瞬间,李因还是不太能接受地偏开了头,喉结滚动一下,挺冷漠地想,他到底是来这度假的,还是来这渡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