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胎,代表了混乱、杀戮与灾厄的妖骸怪物。
青梢,那个在红枫别院中神情清冷、以蛊入医的妙龄女子。
要将这二者联系在一起,鱼九感到一种强烈的割裂感,各种思绪在脑中翻涌,最终只化作一片沉重的静默,唯有点点蝶光在晦暗的通道中明灭不定。
见她沉默,度朔停住话头,只是引领着她在混沌中继续穿行,给她时间消化这个信息。
两只光蝶一前一后,飞入缝隙越来越扭曲、色泽越来越暗沉污浊的区域。
只不过,目之所及,已经发现端倪。
鱼九忽然发现,周围那些翻涌搅拌、如同沥青般粘稠的“黑浪”,褪去了先前的光彩外衣,凝神细看的话,居然让她毛骨悚然!那并非纯粹的能量或色彩,而是无数扭曲、破碎、相互嵌合的妖怪骸骨!
有虫兽甲壳残片,有禽妖森白翅骨,更有许多难以名状、奇形怪状的肢节与颅骨……只因数量实在过于庞大,彼此绞缠、碾压得无比紧密,才在宏观上看起来像是不断流动的黑色浪潮。
渐渐适应了这令人心悸的景象,鱼九的意识中带着豁然开朗的明悟,却也不由得心生悲悯与后怕:“怪不得,青梢额上被镇了一张朱砂符。”
见她从震惊中平复,度朔继续讲起往事。
“三百年前,朱索作为巡夜卫,夜游巡视人间时,在她管辖的地界发现祸胎初生的迹象,上报给了夜游神与冥主。”度朔的意念传来,带着一丝公事公办的平淡语气,“九幽的差事,向来是谁撞见谁接手、谁发现谁解决。”
“所以,这清扫祸胎、防止事态扩大的差事,自然就落到了朱索头上。但她资历尚浅,修为虽精,独木难支,哪能独自解决这么大个麻烦。”
度朔的光蝶轨迹掠过一片嶙峋怪骨,意念里透出一股时隔三百年仍清晰可辨的、极其生动的无奈。听起来,当年他是被临时从清净地里揪出来去干脏活累活的。
“所以,奉冥主旨意,我只好同朱索一道前往人间,任务是灭杀那个初生的祸胎……也就是后来的青梢。不过那时,她还没有名字,只是个凭借本能挣扎、不断吞噬周遭一切的怪物集合体罢了。”
“说真的,她是真难杀啊。那些被她吞噬融炼的妖骸,就是取之不尽的血肉盾牌和攻击利器。而且,后来被我们打碎飞溅的残渣,还得及时洒扫清理,不然就会污染地脉、侵蚀生灵,那感觉……啧,你要是试过就明白,堂堂一个神祇,成了打扫污秽残骸的清洁工,也会觉得我命苦。”
他意念中那股“被迫加班”的怨念,在这片由妖骸构成的诡异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甚至冲淡了几分叙述往事本身的沉重感。
这听得鱼九笑了起来,她调侃里带着几分宽慰:“好啦,知道你是劳苦功高、拯救苍生的大功臣,多亏了你们出手,人间才免去一场浩劫。然后呢?那个祸胎是怎么变成‘青梢’的?”
“然后……”度朔被她的笑意一扰,那点故作的不满也消散了,语气瞬间恢复成往日那种漫不经心却又暗藏倨傲的调调,“说来确是我一时疏忽。当时攻势急了些,不慎被那祸胎张开的核心吞入其中。”
他化身的光蝶轻盈地一个旋身,避开前方翻涌的骸骨浪潮,洒下的光尘都透着几分游刃有余的意味。
“就是这里?”鱼九紧跟其上,避开与那些骸骨接触。
“就是这里。”度朔的光蝶轨迹变得更为谨慎,带着提醒的意味,“祸胎的胎心。”
原来,他们一直隐晦提及的“那里”,竟是青梢作为祸胎的胎心……怪不得石守与度朔都语焉不详。这毕竟是青梢不算得体的根源,他们出于尊重或体谅而避讳提及,也在情理之中。鱼九心中暗忖。
到得此时,她与度朔两只光蝶,已在无数妖物肢骸的缝隙中穿梭良久,终于抵达了这片混沌区域的最深处。
眼前豁然开朗,是一座山丘。
那是一座巍峨的、由无数虫、鸟、兽、木、石等各类妖物尸骨摞成的巨大山丘。可以说,几乎世上所有已知类型的妖物,都能在这座尸骨山上找到其残缺的碎片,它们以各种扭曲的姿态相互嵌合,构成一幅静止却惊心动魄的死亡图谱。
鱼九望着这座无声的尸骸之山,只觉得一股寒意从意识深处升起,震撼得难以言喻。这景象远超她此生所见的一切诡奇,是死亡与混乱最直观的具象。
“这简直是……一座妖怪的坟墓博物馆,碎片版的。”她喃喃道,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颤动。
鱼九振翅飞动,从震撼中稍稍回神,想起此行的目的,连忙问道:“朱索,就在这里面?”
“嗯,找吧。”度朔应道,随即引着她,开始仔细查验这座尸骸之山的每一处犄角旮旯,一边继续说起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