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的笑容中却另有深意,“人活於世,谁又能真正毫无掛碍?”
“他们总有亲眷、门生、麾下將士……此物能给他们带来实打实的好处,免除最大的后顾之忧。这份人情和实际影响力,远比直接献给那些老傢伙更有用。
他顿了顿,嘴角勾一抹略带嘲讽又深諳世故的弧度。
“都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联盟的政令能否畅通无阻,往往不取决於大人物们如何想,而在於下面这些跑腿办事的『小鬼们是否愿意使劲,是否愿意行个方便。”
这些小鬼的喜好与恐惧,有时比大人物的意志更能左右风向。
吹到枕边的风,递到耳中的谗言,其所能造成的影响,往往更为绵长刁钻。
只要这些『小鬼们得了实惠,不愿给罗浮使绊子,甚至反过来为罗浮美言几句,就会成为推波助澜者……许多事情办起来,便会顺畅得多。”
镜流听完,沉默地注视了景元片刻,眼眸里掠过些许的复杂情绪。
她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你行此举……是要『裂土封王,自成一体?”
景元立刻摇头,脸上的慵懒笑意收敛,变得郑重,语气带著十分的坦然。
“师父说笑了,弟子既不敢,也不愿。罗浮永远是仙舟联盟的罗浮。这一点绝不会变。只是……”
他话锋一转,金色的眼眸中掠过一丝锐光。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有些事,关乎罗浮存续安危,关乎麾下將士与民眾的福祉,总得要因地制宜,灵活应变才是。总不能事事都等著联盟慢悠悠地爭论出个结果。
总归要有人先行一步,为这艘巨舰探明前路,扫清些障碍。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为了联盟,景元也只能做个不太听话的將军了。”
镜流看著他,看著这个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徒弟,如今已是运筹帷幄、深諳平衡之道的一方將军。
她这个徒弟,终究是在她离开后的岁月里,被这纷繁复杂的时局磨礪得……变成了这般心思深沉、惯於权衡算计的模样。
镜流的视线转而看向景元怀中的少年……她更加坚定了由她亲自教导的想法,
这般纯粹的剑心,难得一见的剑胚若是变得和景元一般,那才是真正的暴殄天物。
景元抱著怀里睡得昏天暗地的彦卿,向镜流微微頷首:“师父,夜色已深,若无其他事,弟子先带彦卿回去休息了。”
镜流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景元转身,抱著少年向神策府走去。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隱约还能听到他带著点无奈的嘀咕隨风飘来。
“唉,符卿那边还得我想办法接济,她又掛了不少帐……这月俸禄怕是不够了,得想个法子从哪再找补点……唉,养孩子真是费钱……”
镜流站在原地,目光扫过空荡荡的校场,又落回手中那罐极其刺眼的“叫唤”上,最终,只是再次摇了摇头,將那罐子隨手丟回石桌。
罐子在桌面上滚了几圈,那张吶喊的脸正好对著月光,显得愈发抽象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