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衷体虚,是因为他年岁大了,就算真的长命百岁,也不过是多活一二十年。但是与王衷相比,王妁不过才十几岁的少女,出生时本就不足月,身体略虚,而后家中发生巨变,生活水平一落千丈,还被关起来一段时间,出来的时候人都受了一大圈,被关女牢的时候还受了凉,所以哪怕出来了调养一番,也留了根在,每到寒冷时节就忍不住的咳嗽。
王衷曾经请医生为她看病,医生只开了调养的方子,别的办法没有。
如今有了这好东西,王衷自然舍不得喝,只骗小姐自己全部都喝下了,过几日病就会减轻,实际上东西早就混入小姐的汤中,被王妁喝了个一干二净。
小姐长命百岁,他才对的起主人一家的恩情,至于他自己,王衷觉得,他还能扛一扛。
谁想到不过几个月,他就护主送了命,没有了他庇护的王妁,喝的又是蟠桃汁,开始了三百年的折磨。
这三百年,她先是被王衷那几个不孝的儿子当做玩物,而后又因为他们捏着她的卖身契,家中没钱的时候随手卖进了秦楼楚馆。王妁在青楼一坐就是三十年,因容颜不改曾经被当做传奇人物,后被一商户人家的老爷当成奇物买走。
商户老爷家中妻妾众多,不差王妁这一个。可偏偏她得了老爷的宠爱,就碍了别人的眼。后来正妻害死老爷,让自己独子继承全部家业,原本的妻妾,包括王妁,便打算都清理了。
商户老爷的独子应了,但是看到王妁的模样,又变了念头,将人藏在外面收用。
那时候算算时间,王妁已经快近百岁。
再怎么傻,也该猜到不对,王妁知道了那仙酒进了自己的肚子里,可是她高兴不起来。
有些事情就算隐瞒的再严实,也有纸包不住火的那天。王妁的存在被独子的母亲知道了,那时候独子的母亲已经是白发苍苍的老妇,然而王妁的样子却丝毫不变。
老妇看到她时,不是生气儿子私藏父亲小妾做这等罔顾伦常之事,而是惊恐于王妁的样貌,认定她是妖精所变,不然怎么如此会勾引人心?
可事实上,王妁什么都没做,是那些男子自己擅自动了色心。
老妇命人抓住王妁,想要杀了她,但是却惊慌的发现,无论什么样的伤放在王妁身上,都是次日就能好的,哪怕是致命伤。杀不了的妖孽,老妇更怕,就将人关在了柴房里,每日折磨,想着何时弄死她。
那时候的王妁,忍受着各样的折磨,早就分不清年月日,为了避免她逃走,黑乎乎的柴房连窗户都订死了,到处贴着鬼画符,黑乎乎的屋子里,她连日夜都分不清。
她疯了吗?或许疯了,也或许没有。
折磨原本很频繁,后来渐渐地少了,然后没有。柴房被荒废了,水饭都不知道断绝了多久。
外面监视的人走路声都许久没有听到,她熬不住,终于想办法逃出了这里。
出去,看到的便是一片荒芜,出去一打听,这里的主人是个富商,可惜为赚钱做了私盐的买卖,被官员发现,一家子都没保住。
物是人非,起起落落,她快看习惯了。
作为一个游女,在江湖上走走停停,艰苦求生,直到遇到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声称自己很爱她。
男人是贵家公子,为了她,男人脱离了家族,辛苦谋生。王妁一直以为自己遇到了良人,只是时间久了,王妁发现,一切也不过是镜花水月,当不得真。
男人带着她来到了源西城,这里也就成了她和男人一路走来的终点。
王妁喜欢蓝色的衣裙,作为官家小姐时,衣柜里放的大多是水蓝色的外衫和裙子,哪怕落魄了,被王衷照顾着,衣服也不过是从水蓝色的绸缎变成了蓝色的粗布。
如今,她只喜白。
除了白是发丧用的衣服以外,最重要的是它干净。
穿着干净的衣服,好像自己也是干净的,感觉像是回到了当年的时光,那时候她不过是个懵懂少女,坐在闺阁中,幻想着自己的夫君,和未来幸福的生活。
第75章血和牙
无论王妁的过去多么悲惨凄苦,规矩就是规矩。寿命未尽,哪怕是地府的阎罗王也不能擅自将人带回阴曹地府。这是天道立下的准则。
阎罗王有些许权利,可以消弭福报让人延寿,可以同阴魂换命做交易,却绝对不可以剥夺活在阳间的人的寿命,为了避免阎罗王枉法胡来。哪怕从古至今,未曾有一位阎王会枉法。
无规矩不成方圆,若是凡间的人真心想死,何需阎罗王亲自动手,自戕的法子多的是,天道也没想到,还有王妁这种活不好,死不了的人存在。
明明是对凡人的庇护,却成了王妁的枷锁。
月半七听了王妁的过往都心生不忍,阎王不管,麻姑没法,月半七无奈,小声的同阎王念叨了一句。阎王皱眉,摇头。
“不行。若是平常的记忆还好,但若连自己犯下的罪行都忘记,阴曹地府审判时容易出麻烦。”阎王否定道。
月半七的汤不同,遗忘是基于灵魂之上而非肉体,所以哪怕人死了进入地府,她也绝对不会想起自己曾经做过什么错事。而阴曹地府的刑罚除了惩罚,还有就是要犯错的阴魂对自己的罪行做出深刻的忏悔,什么都不记得的阴魂受刑有何意义?
王妁和当年的小黑龙信鸿不同,信鸿的罪行和情爱分的清楚,一碗汤将情爱忘得干干净净,自己犯错却是一点都没有遗忘,因此可以老实在地府里受刑。王妁一介凡人,承受能力本就比龙魂薄弱,再加上她的罪行和经历分不开干系,她的罪行就是她承受的痛苦,如何去的掉?
因此,月半七也没办法。
死了就好了,死了就可以进地府,承受那不知多少年的刑罚,然后一碗汤重入轮回,下辈子无论是做猪还是做狗,都比现在来的舒服。
可惜,少说还有五十年。
王妁已经无话可说,眼中的颓废比以往更胜,麻姑瞧着阎王和月半七没有行动,又看王妁那三人只一脸悲痛,硬着头皮上前:“王家女儿,我缩短你寿命,你没有意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