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也在下一瞬,面前的宣纸霎时间洇开一大片。
楚泠没有预料到他的反应会有这么大,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宋陵游就轻声开口道:“刚刚我手抖了。”
楚泠点头,抬手将这张沾染墨迹的纸张揉起。
她看向宋陵游,“我刚刚要说的是,你留在这里,不需要讨好任何人。”
宋陵游似乎是觉得不解,楚泠解释道:“我想起来,先前我带着走过沉香殿时,绛霜在院中洗砚,你第二日就开始习字,还有史书,也是某日你看到院中凉亭上面有,随后才开始在殿中翻阅。其实你不用觉得寄人篱下,我救你回来,是希望你能在这里好好养伤,你不用觉得战战兢兢。”
冷清的月色照进来。
她半边脸映入清澈的月光里,另外半边则陷入漫长的黑暗里。
这次很久都没有得到宋陵游的回应。
楚泠想,或许是她多想了。
他也许也只是在这里养伤很无趣,顺手而为之而已。
很久很久以后,宋陵游掀起晦暗的瞳仁,他只轻声应道:“我没有觉得寄人篱下,我只是不想让公主殿下以为……”
“我是什么都不会的废物。”
他说这些的时候语气淡淡,却又带着一点点微不可见的委屈。
楚泠想,他这样更像一只毛茸茸的流浪狗了。
她没忍住上前摸了摸他的头发,然后她眼睫弯道:“我没有这么觉得,你被这么多人欺负,还能在这深宫里活到今日,已经很厉害了,你也不用想讨我开心,如果喜欢做这些事的话就去做,如果不喜欢也不用勉强,在这里,你可以安心地先养伤,不用顾虑其他的。”
宋陵游点头。
时候不早了,楚泠这几日实在是有些疲怠,她刚准备离开时,却倏而注意到宋陵游身上没有再穿着那件绛红色的锦袍,转而换回了自己的黑色薄衫。
尽管此时偏殿里面烧着暖炉,可是并没有地龙,暖炉相较于寒冷的天气,甚至可以说是杯水车薪。
他怎么会穿得这么单薄。
而且,自从那日她说他穿这件绛红色衣物好看以后,他几乎再也没有换下来过这件锦袍。
楚泠问道:“你怎么只穿了一件薄衫,先前那件锦袍呢?”
“我怕弄坏,”宋陵游道,“已经收起来了,过几日再穿。”
“那你穿得也实在太单薄了些,衣物本来就是用来穿的,不会穿坏的。”
宋陵游声音很轻,他道:“我只有那一件锦袍,我想省着点穿。”
楚泠想起来他这几日有外出过几次,然后又想起周作海说要把这件衣物收回去的事情。
难道是周作海已经收回去,宋陵游怕招惹事端,所以没有告诉自己吗?
楚泠很快又问道:“你的锦袍……是不是已经被周作海收走了?”
宋陵游这次回答得很肯定,他道:“没有。”
楚泠道:“真的?”
宋陵游点头。
楚泠不做他想,与他道别后,转身回殿。
她的身影走入灯火更甚处。
裙若行云,披帛更如流沙。
宋陵游看到沉香主殿外站着她的贴身宫女,楚泠笑着对她说着什么,隔得太远了,声音早就已经消散在风里。
宋陵游想,她好像也只对自己笑过那么两三次。
反正,屈指可数。
仅仅是因为那个婢女,帮着她脱下外氅,就能得到她这样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