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怒尉迟大将军的后果,谁都承担不起。
楚泠用金簪抵住自己,她瞳仁盈盈入水,这样一个娇弱的天家贵女,却全然将自己的死生置之度外,她道:“周公公,现在能留步了吗?”
她将金簪从脖颈缓缓移到自己秾丽的脸上,“公公不如猜猜,大将军更想得到的,是一具死尸,还是一个容貌尽毁的公主?”
她已身无依仗,唯一能赌上的,不过是自己仅有的那一点筹码。
周作海声音倏而变尖:“你、你先将簪子放下!”
楚泠充耳不闻,只转而道:“若是外翁与舅父都身死,那我在宫闱里已经没有亲眷,陛下尚且有求于我都能如此对待外祖,可想而知,他日等我真的嫁入将军府,周家的今日,就是我的来日。”
“即使如此,”楚泠手腕用力,“不如早做了断。”
周作海连忙道:“殿下且慢!”
他三步并两步地走过去,早已没有了当初那样的嚣张气焰,苦口婆心道:“殿下是陛下的皇姊,将来即便是嫁入将军府,那陛下也是殿下的娘家,殿下何必作这般想?”
楚泠的脸侧已经有一道浅浅的痕迹。
周作海自也不敢再迟疑,对楚泠道:“至于殿下的外祖……”
周作海权衡片刻,“虽有大错,但是陛下自是会看在公主殿下的面子上,酌情处理,从轻发落。”
这也已经够了。
这件事维持着微妙的平衡,楚泠的确是重要的棋子,但是倘若她以命相逼让楚桓将外祖放出,以楚桓的性情,哪怕另寻公主,也不会让自己如此为人掣肘。
但是……
能用她血肉来换外祖免受皮肉之苦,也是值得的。
楚泠的膝弯与手臂上,都有细细的擦痕。
令桃心疼地用伤药涂抹过,哽咽到说不出话来。
楚泠自幼娇生惯养,哪怕只是受了一些擦伤,也触目惊心。
加之今日周作海出手也很是用力,是以楚泠身上摔倒的部分,也是红肿了一片。
楚泠出神地看着令桃处理伤势。
然后起身道:“我去一趟偏殿。”
楚泠想到每次给宋陵游涂抹伤药的时候,他永远都是缄默得一声不吭。
可是药效会浸没过破损的皮肉,灼热又带着痒意,很痛。
楚泠一路走至偏殿,她踏入温暖的殿内,一路带来的寒意凝结成水珠,漉漉得犹如郦都下了一场雨。
在沉香殿的这几日,宋陵游几乎很少出现在她面前。
令桃说,他好似在学字。
有些不会的,还会问旁边的内侍。
他很安静,比起他,反而是救回来的狸奴更为闹腾一些,昨日还悄悄咬了令桃放在桌上的点心。
楚泠走入偏殿的时候,宋陵游手中正拿着一本典籍。
是外翁之前编纂的前朝史书。
待听到声音后,宋陵游倏而抬头。
他的视线在楚泠身上停顿片刻,最后,看向她脸上那已经被遮过的红痕。
其实已经很浅了。
宋陵游的神色晦暗不清。
风雪簌簌如雨打芭蕉,窗外夜如垂纱。
他轻声问道:“是有人伤了你吗?公主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