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铎公爵殿下挽着身畔佳人,温柔地将她扶上了马车,然后自己坐了上去。
车队开始缓缓移动。
杜柏钦的脸上很平静,他穿一袭深蓝色空军制式礼服,精致的白金双排扣一丝不苟地扣到了顶部,沉金色穗带上别着数枚金质勋章,瘦削身姿笔直挺拔,黑沉沉的眼眸深处似乎还有刀锋林立的光芒一隐而过,他冷峻脸上并未见喜色,反倒是王妃很好地担任起了亲民的角色,一直笑容满面地朝着民众挥手,尽职尽责地把王室的尊贵带回民心的高度[10]。
人潮随着马车一路奔跑。
黑色戎装大盖帽的皇家卫队和大批持枪警察如临大敌地一路警戒。
香敦克家就在林荫大街上,马车缓缓地沿着公园绕圈的时候,一位青年倚在香敦克家二楼的露台上,端着酒杯看着楼下人山人海,嗤地一声冷笑。
他是香氏家族的二公子,一件白色丝质衬衣配一件褐黄色西式背带裤,往后梳的头发油光发亮,露出饱满的额头和俊美脸庞,要有多**就有多**,他闲闲地靠在栏杆上,啜了一口杯中的酒,看着那金光灿灿的骑行队伍一路迤逦过去,忍不住笑得前俯后仰,他满脸都是幸灾乐祸的笑意,也亏得杜柏钦肯,订个婚跟马戏团表演似的,将家的那个丫头,骄扬跋扈,以后有他受的。
香二公子天生爱凑热闹,尤其是这种穷极无聊的围观,香二少已经端着酒杯,认认真真地看了好一会儿。
他目光在人群中巡视了一番,忽然搁下酒杯,返回屋中取了外套,往楼下走去。
打发了跟上来的司机,香嘉上快步朝外面跑去。
他扒开人群,往公园的深处走去,果然,他没有看错。
一个女孩子,穿一件宽松的白衬衣,身侧人群都在追着马车拼命地跑动,只有她孤伶伶地坐在一片摇摇欲坠的木栅栏上,汹涌人潮从她身前而过,挤得她整个人摇摇晃晃。
女孩的身子如同汪洋大海的一叶小舟,飘飘忽忽地几乎快要被淹没,她却丝毫不管不顾,因为她的目光,她整个人的灵魂和生命——都在专注地凝视着渐渐远去的车队,其实人群早已淹没了她的视线,只能从缝隙中勉强看到黯淡的金色的光,只是她眼中含着晶莹的泪光,仿佛是看着她人生的全部梦想和希望渐渐远去。
香嘉上此生从未在任何女人的脸上见到那样的神情,绝望、心碎、爱恋,交织成一片泪雨滂沱。
香二少爷怔怔地看着一个女孩在市政广场欢欣鼓舞的人群中泣不成声,只觉心头扑扑地跳。
他迟疑了一秒,挤开人群走进去,公园的栅栏上已经空无一人。
原来坐着的那个白衣女孩,消失了。
香嘉上摇摇头,在原地站了一会,怅然若失地离开。
当夜康铎的所有街道几乎都在开派对狂欢,香二少在俱乐部喝了一会儿,今天他有些意兴阑珊,提早告辞出来。
还没走到门口,他就看到对面的街头,一个女子,喝得半醉,摇摇摆摆地走出酒吧的大门。
满街都是醉汉,没有人注意到她。
蓁宁在街头站着,吹了一会儿冷风,发热的头脑清醒了一些,她看了看眼前群魔乱舞的街头。
她裂开嘴巴无声地笑了笑,看来她没喝多少,身手都还不错。
她拉开车门坐入了驾驶座。
一旁的路边,一个男人手插在口袋中,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看她只用两秒钟打开了一辆银色保时捷跑车。
香嘉上仔细看了一眼,心头大喜,又是她,那个白衣神秘女郎。
香嘉上立刻抬手制止了司机报警的动作,低声吩咐:“别管她,再开一辆车过来。”
蓁宁握紧方向盘,往西城区开去。
她记得那片能看到低垂星空,开阔草原,在西郊半山的观景平台后面有一条山道。
一路上都在堵车,但是她很有耐心。
心已经被烧成灰烬,今晚长夜漫漫,她一点儿也不着急。
车子转上林荫山麓,耳边终于慢慢地安静下来。
环绕着她一整天的喧嚣,欢呼,尖叫,拍手,终于,消失了。
蓁宁将车缓缓地停在悬崖边的草原上,脑中摇摇晃晃的不真确,脚下还记得反射性地踩下刹车。
她犹记得那时杜柏钦驾车,他们在此地逗留,那一夜他一直很内疚,对于当年的分别。
最后他贴在她的脸颊边温柔地亲吻,将她紧紧地抱入怀中,她在他的肩头抬眼望去,看康铎到漆黑夜空的繁星璀璨。
那个宽阔胸膛,淡淡雪茄混合着青草香水的气息,是她一生之中拥有过的最安心温暖的怀抱。
后来她一直觉得很冷。
那种从骨子里渗出的森然寒意,常常让她禁不住打起冷颤,如同今日正午,在灿烂的阳光之下,她仍冷得瑟瑟发抖。
车子忽然滴地一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