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柏钦喃喃地说:“老了。”
蓁宁低下头仔细看了看他的黑发,发现真的是一根华发:“别操心太多了。”
杜柏钦叹息地说了一声:“我真该在牛津时就娶你。”
蓁宁怜惜地抚摸他的脸,因为消瘦了一些而更加冷硬料峭的下颌线条,腮边新长出的胡子有一些微微的刺手。
发丝肌肤之间有着令人深深陶醉的暧昧馨息。
这几日天气晴好,白日阳光充足,泛鹿庄园的气温在缓缓回升。
蓁宁下楼来,一楼的走廊里和大厅都静悄悄的,鲁鲁专注地蹲在大厅的楼梯口,尾巴扫着地板,见到她下楼来,立刻吐着舌头欢快地扑了上来。
蓁宁一看到它就乐了,蹲下来抱住了扑上来的大狗:“哎哟宝贝,回来啦,好帅呀。”
鲁鲁汪地叫了一声,双爪搭在她的肩上,骄傲的脸上露出了大大的笑容,今天一早女佣送它去了宠物中心,老伙计修剪过了毛发,深棕色的脖子上系了一方白色方巾,上面有一个黑色领结。
蓁宁亲昵地用鼻子蹭了蹭地它的头,站起来往餐厅走去。
杜柏钦从一楼的书房走出来,看到她在,走过来亲了亲她的脸颊。
蓁宁看到他的脸色:“累了?”
今天早上六点多他被谢梓叫起来,进了书房,早餐、午餐都没出来。
杜柏钦按了按发疼的额角,嗓子哑得透出疲倦:“我喝了太多咖啡了。”
蓁宁给他端水果,递了一杯温水。
如今康铎城内也不太平,今春伊始,汽油的价格上调了两次,墨国的富豪陆续举家外出度假,城中的流言渐起,普通民众的生活步调虽仍然正常,但也都空前关心起政治来。上周四,海军的两艘驱逐舰开进了敕雷海峡,顿时令整个首都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蓁宁等他吃完了水果,从厨房的罐子里抓了一把坚果:“穿件外套,我们去散散步。”
午后早春的阳光温暖和熙,庄园里通往后山的路上粉色的紫荆落了一地,不管外面如何风雨满城,山中的岁月一如既往的静好。
杜柏钦牵着她的手安安静静地走了一段路,只觉身上的重压慢慢减轻,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空气中有淡淡的花香。
蓁宁侧过脸看了看身畔的人,他一只手握住她的手指,一只手插在西裤的口袋,终于恢复成了闲暇时期的一派闲适优雅。
鲁鲁在他们前面跑,没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一会儿鲁鲁又绕回来了,嘴巴里叼着一根长茎花草,摇着尾巴仰着头要给蓁宁。
蓁宁笑眯眯地弯腰拿了过来,看了一眼:“是蓝花鼠尾草啊,真漂亮。”
杜柏钦在一旁瞪眼:“臭小子,我养你那么久了,怎么没见你给我送过花啊。”
蓁宁从口袋里给它掏出了一颗榛子:“谢谢宝贝,玩去吧。”
两个人牵着手往山中的小径慢慢地走,沿途落英缤纷,蓁宁由衷地赞叹:“康铎的春天,是真的美。”
杜柏钦伸手拿起了掉在她头发上的粉色花瓣,举到鼻子下嗅了嗅:“十七世纪器真时代的墨国,有一个僧人在春天的觉喜寺写过一首诗,其中有两句叫做:草绿春苔,光照满堂,心碎之人,不居康铎。”
他最后说的是宗密语,蓁宁好一会儿才想明白了,慢慢品出了滋味来:“那时候的僧侣,真的好会写诗。”
杜柏钦听到后摸了摸她的头发,忽然认真地说:“以后宝宝还是要好好学学宗密语和中文。”
蓁宁翻了个白眼:“Howtireditis!”
渐行渐深,夕阳的光线淡了,山中的雾色升了起来,两个人绕至荒僻的小径,山上气温略低,落叶满径,仍有一些未融化的冰雪,只有几颗树枝悄悄探出了嫩绿的新芽。
山上的四季,要比山底下慢一些。
蓁宁离开了青石台阶,走进了密林深处,大树下结满了深绿色的苔藓,地面湿滑,杜柏钦一直不敢大意,跟在她的身后扶着她,走着走着忽然脚步一滞,退开了几步开始咳嗽。
蓁宁停下脚步。
自从图姆受伤之后,他过了三十岁的这两三年之后,比起蓁宁在墨国第一次见他时,整个人消瘦许多,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庞,偏偏瘦得愈加冷峻迷人。他初任掸光高职时身上带着的锋芒戾气在这几年间似乎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述的内蕴风华,如今抱病在身,更是秀气袭人。
蓁宁有一瞬间,忘记了山下的兵戈铁马。
待到他终于慢慢地止住了咳嗽。
蓁宁轻声说:“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