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祥神色张皇地看着绵绵,没想到孩子想到的竟是这一层。
“那你想去哪儿?”妻子盯着绵绵看了好一会儿,又问道,“再回延中?你愿意吗?还回得去吗?如果不回延中,还有哪个中学你觉得合适,你愿意去?比方说,十六中,人家还要你吗?二中?你能去吗?那里和留在延中又有什么区别?你要是去了,学校的学生不就马上什么都知道了?三中,那还不一样?去附近区县的中学?跟二中、三中有区别吗?除非去省城的中学,但省城的中学容易去吗?爸爸妈妈又没法去照顾你,你一个女孩子在省城,第一没有什么可靠的亲戚朋友,第二那么陌生的一个环境,你住哪里,怎么生活?”
“你们看着办吧,反正延中我不回去,十六中也坚决不去,武家寨也不能去了。”绵绵显得非常固执,但语气明显弱了下来,“爸爸妈妈,你们让我再想想。我的事我还是想自己解决,一会儿我和我的同学再商量一下,看她那里有没有变化。”
看着绵绵温和又坚定的样子,武祥一时语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看了看妻子,妻子只顾低头吃饭,也没有再说什么。
一上午绵绵都没再说别的。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先是打手机,后来就不停地发短信,发微信。然后就把丁丁叫到屋里,和丁丁说说话。丁丁的情绪也算好,不像在他家时那么畏缩,那么挫败了,丁丁自己说,除了躺下时胸口及两肋还有些疼痛外,其他方面基本上都有明显的好转。
武祥和魏宏枝一直在房间里商量,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去武家寨中学更好一些。那个地方毕竟大都是外地和农村来的孩子,谁也不认识谁,谁也不歧视谁。枝枝和杈杈,根根和叶叶都够不着,用不着让别人议论来议论去,可以静下心来安心学习。
武祥说:“万一绵绵坚决不同意去怎么办?”
“那不能由她,说什么也要让她去武家寨,这是上华山唯一的一条路了。”妻子的表情坚决得很,“老武,我最担心的其实就是绵绵的情绪。昨天我看她在她舅舅家的样子,基本都垮了。咱们下一步不管做什么,第一条就是说什么也不能让孩子精神上再受刺激了。”
武祥点点头,也确实如此。自己几乎都垮了,何况一个孩子。
妻子接着说道:“咱们还是赶紧准备吧,要是去晚了,真的没名额了,我们再求谁去?再说,看她班主任的意思,转学证明和手续肯定都已经办好了,不管绵绵愿意不愿意,延中也绝对回不去了。如果武家寨中学没了着落,学校转学手续也都办理了,将来我们还能找谁去?到了那时候,绵绵的班主任还会再搭理咱们吗?就算人家帮忙,说不定费用更高。绵绵的学习咱也不是不清楚,成绩基本上就是中等偏下,其实这些天家里的事对孩子影响也太大了,成绩肯定会落得更多。像她这样的成绩,除了武家寨中学还能进去,现在哪个高中不收费她能进得去?班主任说了,高中不是义务教育,收费多少都是学校定的,听说现在转一个学籍都得花三万五万的,要不高考时连你的名也报不上。想想十万也不算贵。咱什么也不用说了,就准备吧。不管绵绵怎么想,就去武家寨。不管她愿意不愿意,就这么定了。”
武祥也不再说什么,就和妻子一起准备起来。孩子第一次离家,才发现要准备的东西很多。这个需要,那个也不能少,两个大箱子装得满满当当。
绵绵看着爸爸妈妈收拾行李,起先并不说话,到后来终于忍不住了,突然直截了当地撂了一句话:“谁让你们给我收拾东西的,要去你们自己去吧,反正我不去!”
“不由你了!不去也得去!”武祥妻子也猛地发作了,尽管声音不高,但口气严厉,毫无余地,“什么事都能由你,就这件事由不得你!我和你爸已经商量好了,明天就去武家寨,哪个中学也不去!”
绵绵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憋到后来,就像石头似的拿一句话砸了过来:“说不去就不去!除非我死了,你们把我的尸体拉过去!”
绵绵的话着实把武祥吓了一跳。妻子也被气得半死。
起风了。风越刮越大,树枝摇曳。盥洗间的百叶窗一直半开着,这会儿嘎吱嘎吱大声作响,前后拍打着,好像在为绵绵助威。
武祥甚至诧异这风打哪儿来的,怎么天气变化得这么快,他赶紧来到被吹开的窗户边,他充满自信地将窗户拉开,抓住紧贴在外墙上的百叶窗,开始与自然力量展开搏斗,他拼尽全力把窗户拉拢。风将枯叶衰草刮了进来,魏宏枝也伸手帮忙。在寒风的抽打下,绵绵也不由得过来一探究竟。武祥扶着窗户,魏宏枝则探身出去,将百叶窗往里拉。终于,砰的一声关上了。
魏宏枝松了口气,用手轻轻掸了掸丈夫头上的碎屑,然后以一种心酸的眼神看了看武祥,满屋子残留的寒气让她冷得发抖。武祥捧着妻子的手搓了搓,风是从西边刮来的,是西北风。
宏枝转身拉住了绵绵的手,搓过来搓过去地说:“平地起风的日子来了,咱顶不过风,咱得躲开风,咱家得一条心,谁也不能做傻子,你还要给丁丁做榜样呢,你是姐姐。”
绵绵一声不吭,眼眶里全是泪,她猛转身,回自己屋去了。
武祥看着绵绵刚烈的样子,悄悄对妻子说:“武家寨你看还能去吗?”
妻子憋了好半天,说:“去,当然要去,不去后悔死她!也会懊恼死我们!一会儿你走了我再去和她说。我早看出来了,她就是在你跟前厉害。”
武祥到银行取了一些现金,然后又买了一些日用品,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了。
家里很静,武祥问丁丁:“她们都去哪儿了?”
丁丁:“绵绵刚才接了个电话就急匆匆地跑出去了。姑姑问她什么事,她什么也没说,好像是打了个的就离开了。去了哪儿,谁也不清楚。姑姑给她打手机也不接,后来姑姑让我给她打手机,她也不接,发短信微信也不回。不过她手机是开着的,估计有什么急事,或者是不方便接电话。再后来,姑姑的单位来了个电话,要姑姑马上过去一趟,姑姑接了电话,也急匆匆地打个的走了。”
武祥赶紧给妻子打了个手机,竟然也没接。
武祥一下子蒙了,突然觉得像天塌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