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屋子里有了大人的缘故,绵绵又坐在那张小小的课桌前静静地复习着。武祥不时地想看看绵绵,但绵绵的脸埋在一大摞厚厚的课本和作业本里,武祥看不到绵绵的任何眼神和表情。
武祥进来时,绵绵一动没动,仍然头也不抬地坐在那里。任颖悄悄向武祥招了招手,算是打了招呼。任颖父亲大呼小叫地亲热了一番,但武祥感觉得出来,任颖父亲是在有意缓和着屋里紧张的气氛。
晚饭很丰盛,凉菜热菜好几个。武祥本来还想再买一瓶酒,但想想上次喝醉了,让绵绵一夜没睡的情景,还是决定不买了。
饭菜摆好了,武祥叫了绵绵几次,绵绵都不过来。“爸爸你们吃吧,我不饿。”
武祥走过去,温柔地摸着女儿的头顶说:先吃饭吧,孩子。绵绵摇摇头,听任武祥在摸她的头顶,她似乎没有意识到武祥在做什么,她不关心任何事,只是在学习。
“你们先吃吧。”绵绵的话很软,表情也很正常,武祥看着绵绵的样子,略略放下心来。这会儿至少不像刚才那样,狂躁的情绪让人望而生畏。
最后,还是任颖父亲笑哈哈地诙谐地说着自编的童谣,把绵绵拉了过来:
小鸡小鸡不吃饭,母鸡母鸡不下蛋。
小鸡小鸡要吃饭,公鸡公鸡会下蛋。
“哈哈,你这孩子,叔叔和爸爸大老远的来了,也不一起吃个饭?过来过来,看看叔叔今天的手艺怎么样。你爸爸说你爱吃西红柿炒鸡蛋,这一大盘子可是专门给你炒的哟!吃饭就要奋不顾身,就要一马当先懂不懂?过来过来,该休息的时候就休息,该吃饭的时候就吃饭,睡得好,吃得好,才能学得好,吃嘛嘛香,身体倍棒!”
武祥突然发现任颖父亲真是个有心人,说了一大堆,一字也没提摸底考试的事情。
吃饭时几乎就是任颖父亲一个人在饭桌上唱单簧,天南海北,东拉西扯,连绵绵也被逗笑了两次。武祥感激之余,不住地想,绵绵要是生活在任颖父亲这样的家庭里,也许就不会有这么多压力,有这么多烦恼和愁绪。
任颖更是乖巧,也不像上次那样,叽叽喳喳欢快得像只小鸟。说话谨慎多了,学习上的事,摸底考试的事,一句也不说。
绵绵吃得很少,只吃了一小碗米饭,夹了几次西红柿炒鸡蛋,其他的菜基本没动筷子。武祥小心翼翼地问了几句还要不要添饭了的话,其他什么话都没跟绵绵说。绵绵吃得很慢,有一口没一口的,头也始终不抬。一眼也没看爸爸,好像身边没有武祥一样。倒是任颖父亲给绵绵夹了两次菜,但看到绵绵瞅着那些菜空洞的眼神,任颖父亲后来也不再夹了。
大约四十分钟,重逢后的第一次饭总算吃完了。
武祥准备洗碗的时候,尽量放松地和绵绵和任颖说了一句,“你们晚上就早点休息吧,别再复习了。”
任颖答应了一声。
绵绵什么也没说,径直坐回到课桌旁,自顾自地又看了起来。
洗了碗,武祥把屋子里打扫干净了,把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好了,趁任颖父女在一旁说话的当儿,走过去悄悄给绵绵说道:“绵绵,出去走走吧,爸爸和你说说妈妈的事,好吗?”
绵绵良久无语,好像没听到一样。
武祥又说了一句:“妈妈的情况很好,爸爸跟你……”
绵绵突然硬梆梆地呛道:“别跟我说妈妈的事,我不想听!”
武祥吃了一惊,愣了半天,悄悄走开了。他实在感到担忧,害怕绵绵又像刚才那样发作起来。武祥已经从绵绵的蛮横中发现了她心中深重的一个孩子所不能承受的痛苦,他觉得女儿突然如此陌生,陌生得让他感到不祥而又沉重。
要是妻子在这里就好了,一切都会迎刃而解!武祥的心像碎了一样,突然感到是这样的剧痛和无奈。
……武祥冲动地把女儿搂入怀中,但他发现女儿的身体是僵硬的!他没注意到女儿的泪水,他沮丧地放开了,绵绵也竭力掩饰情绪,机械地又学习起来。
晚上,武祥和任颖父亲一起在外面走了走。
春雪中的山区深夜,风卷着雪,料峭刺骨。街上空无一人,只有几间昏暗的小吃部里坐着人。让武祥诧异的是,晚上人气最高的地方,竟然是十几家麻将馆。收费不高,一小时五十元左右,还有茶水供应。
没地方去,就在麻将馆里坐坐吧,权当喝茶。
麻将馆里烟雾缭绕,呛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十几张桌子,几乎坐得满满当当。有摸麻将的,也有打扑克牌的。
老板很热情,听说是只来坐坐看看,就很爽快地找了个略为清静的空位置,并拿来一个茶壶两个杯子:“不要钱,第一次来的都免费。喝茶随便,坐吧坐吧。”
“好家伙,怎么会这么多人啊?”任颖父亲问道,“老板生意好啊!”
“嗨,一阵一阵的,哪有什么好不好。”老板笑笑,“来这儿的都是陪读的父母,闷了、烦了就玩几把、散散心。”
“真玩儿假玩儿?”任颖父亲四处看着,也笑了笑,明知故问。
“假的谁玩儿?”老板四周看看,悄悄说道,“多少自己定,我们不管,也不抽成。出了事是自己的,我们也不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