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竟然忘记了一个人,一个很重要的、不应该在此时出现在这儿的、暗示告知她这一切的,一个人--程天阳。
程天阳是傅倾圣军队里的伙夫,按照他本身的解释,他是在得知这次出征的危险后,主动向傅倾圣提出想要退出的想法,从而离开的部队,并火速赶到边疆城投奔表姐。
换句话说,程天阳是比傅倾圣带领军队出征早离京,或者说是同时离京的--那么他也将比军队早到边疆城,或者说是同时到达边疆城的。
可苏小荷分明记得,她在街头尽头看到烟火的那一晚......不,现在想起来,应该是军队里特有的传递信号的烟火,换句话说,那个时候,傅倾圣就已经带着军队到达了边疆城,可奇怪的是,程天阳却是在两天之后才出现在梁氏布料铺的。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程天阳并非是他所言因为觉得要打败仗而要求退出来的,而是跟着军队一起到达边疆城后,再逃出军队的。
如果是这样,程天阳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是傅倾圣军队的伙夫,他现在必然应该随队负责大家的伙食,他怎么会跑出来到这边疆城里的梁氏布料铺与她闲聊耍赖?或者还有一种可能,难道傅倾圣带队出征之事从头到尾就是程天阳在瞎说?那么他为什么要骗她?
不管是那一种可能,程天阳在此时出现在梁氏布料铺,与她苏小荷说这一席话,都是非常有问题的。她必须找到程天阳面对面地去对峙,虽然,苏小荷很不想相信,程天阳,这个她进军队后第一个认识、相好的哥哥,竟然会在此时成为她心里最大的怀疑对象。
苏小荷是多么的希望,这一切都是她脑袋进水突然的多想啊!苏小荷紧紧握着拳头。
此时的程天阳正在布料铺的庭院里与黄二丫端着点心吃着,他们对面是梁夜风特意为黄二丫请来的戏班,供黄二丫无聊闲时观赏。
苏小荷呆呆站在一旁抱着胳膊,皱着眉,心里却像在打鼓般七上八下,她心想着该用什么方式来问程天阳,才能逼着他把实话说出--直接逼问是肯定不行的,程天阳绝对不会承认,可是她这么干站在这儿更不是一个事。
黄二丫一贯对苏小荷都是这么热情,苏小荷只能应付地舀了一块,胶装透明物在阳光甚是好看,她小咬一口。山楂的纯酸味慢慢化开溢满她的嘴里,夹杂着玫瑰的浓浓甜味,面前戏班还在“咿咿呀呀”地唱着戏,对于戏曲,苏小荷并不是非常的喜欢,再加上小时候调皮,每每家人去看戏,她都坐不住地到处乱跑。所以她对戏曲,是看得少,知道得更少。
鉴于此,苏小荷突然心生一计。
苏小荷装佯在品尝着山楂玫瑰膏,一边手指着面前的戏班,开口问道:“这是什么戏?怎么看着像霸王别姬?”
还吃着山楂玫瑰膏的黄二丫差点将口中的东西吐了出来,她不可思议地看着苏小荷:“苏小荷,你小时候不懂这戏曲,没想到如今大了竟然还是不懂!”她伸出指着前面的人,“你看看这里,哪里有霸王,哪里有别姬?!”
苏小荷挑眉,“那这是?”
黄二丫抿了抿嘴:“这不是什么名戏,是新戏,我嫌名戏都闷得慌,特意要戏班子帮我自创一个新戏。”她说着,瞬间又兴奋起来,黄二丫拉着苏小荷的袖子,连忙示意她看,“我这安排的可是咱小时候的戏,你看那个最漂亮的,可就是我黄二丫,旁边那个死追着我,要我嫁给他的,可是你苏小荷哟。”黄二丫说得娇羞,苏小荷倒吸一口凉气,黄二丫却像是没看到她的表情般,继续激动地说着,“你看最右边那个胖小子,像不像原来我们西湖包子铺的大叔?”
苏小荷略有些无语地看着面前这一场戏,这场挂名为“西湖湖边人童年故事”,实际为“黄二丫如何从矮丑搓变成白富美”的戏剧,无奈地摇了摇头。黄二丫或许是见苏小荷对这个没多大的兴趣,便又凑过脑袋,连忙讨好的说叫戏班子别演这个戏,连忙换成苏小荷最爱的霸王别姬。
苏小荷的脸色终于是好了些,一旁许久没说话的程天阳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看不出老板娘很喜欢看霸王别姬嘛。”
苏小荷一挑眉:“我觉得这戏很给人道理--不怕神一样的队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哦?”程天阳有些不明白地眯了眯眼,“此话怎讲?”
苏小荷一哼:“要不是项羽军队里出了叛徒,项羽可能被四面楚歌,最后绝望割腕自刎吗?”她说着说着便激动起来,接着干脆义愤填膺地吼了起来,黄二丫有些害怕地缩了缩脑袋,一旁程天阳却哈哈大笑。
“老板娘,谁告诉你霸王别姬,是内奸害惨项羽的故事?”他说着,然后顿了顿,“那是项王被汉军包围,所以才到了四面楚歌的境地。”他道,然后看着苏小荷,眼里像是有着什么东西般,“若一定要怪罪,怕是要怪罪项王本人。轻信了那四面的楚歌子声,便真以为自己军队的实力斗不过敌军,接着便自我放弃,自刎而亡。”程天阳明明只是在说霸王别姬这部戏曲,却不知为何,苏小荷在他的眼里看到了满满的讽刺。程天阳的一举一动,此时在苏小荷的眼里都像是充满了不明意味和挑衅一般,苏小荷气急败坏地摔掉手中的山楂玫瑰膏,直接站起身,脱下鞋,就对着地面的枯树叶一阵猛打。
苏小荷冷冷一哼:“今天月二十六,惊蛰之日!”她突然一眯眼,目光带着杀气狠狠扫过前面,“适合--”她又一顿,“打!小!人!”
一招不成,苏小荷又出一招。
程天阳每日晚饭后,都会出去走上一走,他道这个是消化食物,苏小荷每每听到这么说都嗤之以鼻表示不屑理会,可程天阳却依旧乐此不疲地每天都顺着街道走上几圈。
程天阳是一个不喜欢热闹的人,所以他每次都是挑着人最少的小道上溜达,那路人烟稀少,就更别说什么烛光灯笼,乍一看,黑乎乎的,还挺吓人。
苏小荷一想,又一个计谋出了脑袋。
老一辈人常常教导她,说是“心正不怕影儿斜,心纯不怕鬼敲门;而但凡怕鬼的人,都是心里有鬼的人,不管多少。”苏小荷在暗地里“嘿嘿”一笑,她看着面前从厨房里偷来的面粉,和从今儿个下午戏曲班偷来的纯白色衣裳,先是换上白衣裳,然后屏住呼吸,“噗”地一声,将整个脑袋直接栽进了面粉盆里头。
一个白脸女鬼便这样产生,苏小荷满意地看着铜镜,顺便再用手指抹了抹盒中胭脂,将嘴唇的颜色涂得鲜红,然后再把束起的头发上的发绳一拉,苏小荷帅气地甩了甩头发,接着眼看着程天阳吃完晚饭,摸摸肚子背着手往屋外走去,苏小荷连忙来了精神,跟着惦着步子,走出了门......
小巷子里黑乎乎阴森森的一片,苏小荷心里莫名有点发慌,她定了定神,还是咬咬牙,继续走了下去。
此时,前面的程天阳正举着扇子,背着手在哼着小曲儿,苏小荷眯着眼看着面前人好一会儿,只觉得面前人看着有些奇怪,好像看着略微胖了些,可走路的动作和穿衣的颜色,就连那光头,又都分别和程天阳一模一样。
“难道说,程天阳吃个晚餐,就变肥了?”苏小荷躲在树后面小声喃喃着,然后又连忙晃了晃脑袋,拼命骂自己多想,“管它呢!就当晚上看不清,或者就当是他吃肥了得了。”苏小荷想着撇撇嘴,没敢多磨蹭,在被程天阳发现之前,她直接窜上树,然后趴在树杆之间,悄悄往下张望。
苏小荷的计划很简单,她遇见程天阳往她这边走的时候,她正好倒下来,倒挂在树上吐出长长皮做的时候,那样程天阳肯定会被吓到,而那时候她再问一些问题,被吓破胆的程天阳肯定会全部回答出来。
苏小荷都快被自己的聪明才智而倾倒,她满意地晃着脑袋,然后见程天阳远远地从街道另一端折回而来,她连忙准备好缩回树枝间,将假的长舌头弄好塞进嘴里,然后又把头发拨弄拨弄往前一些。
只见一张长满麻子的大脸赫然出现在苏小荷的面前,这脸长得形状很不规则,两只眼睛一只大一只小,最恐怖的则是那一张嘴,牙齿歪歪扭扭,接着,一张怒吼从这张嘴里吼出,苏小荷惊得直直从树上掉下来,然后便是这张脸激动地就要扭曲了,鼻血跟着从里面喷出,见血了的苏小荷吓得“啊--”地尖叫出声,只见这人抓起衣角就往街道外冲出去,这人嘴里还在大喊着:“贞子啊--!”然后独独留下苏小荷一个人还在慌张中无法缓过神来。
天啊......苏小荷不可思议地看着前方空****的街道,好一会儿,她才缓过神来。
刚刚那个人不是程天阳,她愣了愣,只是一个和程天阳打扮一样,走路很像的路人。苏小荷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随即又好奇地一弯眼,刚刚那个人喊“贞子”,是什么意思?
苏小荷还在疑惑中,突然一只冰冷手慢慢地升起,拍了拍她的肩膀,她的眼睛“倏”地一声瞪大,只见这只双在黑夜中显得异常的白,她错愕地回过头,接着再一次,毫不客气地“啊--”尖叫出声......“贞子啊!!!!”苏小荷大吼。
程天阳嫌弃地用手绢擦着脸上的口水,然后又把手绢往苏小荷身上一丢:“赶紧擦擦你那恶心的脸,然后帮我把这手绢洗了。”他说话的样子一点都不客气,苏小荷哼了哼扭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