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寿宫。
谢承渊端坐上首,面色平静地翻看着二皇子的课业簿子,指尖偶尔划过纸页,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德妃坐在下首,姿态端庄优雅,亲手为他斟上一杯热茶,声音温和得体:“陛下觉得皇儿的功课可还进益?太傅总说他心思活泛,若能更沉静些便更好了。”
谢承渊头也未抬,语气是惯常的平淡,听不出喜怒:“尚可。男孩活泼些也无妨,不必过于拘束。”
他合上簿子,放到一旁,仿佛只是完成了一项必要的任务:“德妃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皇子也教养得不错,辛苦了。”
这话听着是夸奖,却带着帝王的疏离,像是在评价一件做得不错的公务。
德妃微微一笑,笑容得体,眼底却无多少暖意:“陛下过誉了,皆是臣妾分内之事。能为陛下分忧,是臣妾的福分。”
她顿了顿,话锋看似自然地一转,仿佛只是闲话家常:“那日长乐宫郦美人可是受了惊吓?她初入宫闱难免娇弱些,陛下多怜惜也是应当的。”
谢承渊端起茶杯,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冷厉。
他轻轻吹了口气,语气依旧平淡:“嗯,树枝无眼,幸而无大碍,倒是叫六宫挂心。”
德妃何等精明,自然听出了弦外之音。
她笑容不变,继续道:“陛下说的是。只是…臣妾听闻,当时苏答应似乎伤得更重些?
她如今毕竟刚晋了位份,又逢生辰,却受了这等委屈,陛下若得空,也该安抚一二才是,免得寒了人心。”
她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体现了作为后宫之主对妃嫔的“公正”关怀,又点出皇帝近日对郦姎的过度偏爱已引人侧目,更暗示了苏答应或许因此心生怨怼,需要平衡。
谢承渊心中冷笑。
他知道德妃并非真心关心苏答应,只是借苏答应之事提醒他雨露均沾,维持后宫平衡,也是在维护她自身作为掌权者的权威。
他放下茶杯,发出清脆的一声轻响。
目光终于抬起,落在德妃脸上,那眼神深邃平静,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德妃有心了。”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苏答应那里,朕自有分寸。
后宫人心若是不稳,德妃执掌宫务,更应多加疏导,明正典刑,而非指望朕的安抚来平息所有事端。”
他一句话,轻轻巧巧地将平衡后宫的责任推回了德妃自己身上。
“至于郦美人,”他语气微顿,似乎在斟酌用词,眼底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近乎温柔的流光:“她年纪小,性子单纯,何故与一小姑娘计较?”
德妃袖中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脸上的笑容终于淡了几分。
她听懂了皇帝的维护和警告,心中对那个郦美人的忌惮又深了一层——
陛下何时对一个人如此上心过?甚至不惜如此明确地表态?
她垂下眼帘,掩去眸中思绪,再抬头时已是完美的恭顺:“陛下思虑周全,是臣妾短视了。臣妾定当谨遵陛下教诲,处理好宫务,安抚好各位妹妹。”
谢承渊淡淡“嗯”了一声,又回眸警告道:“德妃若有事不必拿二皇子为由头,你我都心知肚明此子的来历。”
说罢他站起身,毫无留恋:“时辰不早了,前朝还有政务,朕便不久留了。”
“臣妾恭送陛下。”德妃起身行礼。
直到皇帝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宫门外,德妃才缓缓直起身,殿内温暖的烛光映在她脸上,却照不进她眼底的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