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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铁三角（第1页）

凌晨三点，重庆市区一处不起眼的印染作坊后院。

这里是戴笠为他们准备的b计划安全屋。空气中瀰漫著刺鼻的染料气味，混合著淡淡的血腥和药味。院子里堆满了杂乱的布匹和木桶，一间不起眼的小屋里，透出微弱的灯光。

屋內，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方豪躺在唯一的一张木板床上，嘴唇紧闭，脸色苍白。施密特医生已经为他处理好了伤口，他的命暂时保住了，但每一次因剧痛而引发的无意识呻吟，都像一记重锤，敲在另外三人的心上。

苏明远坐在床边，用湿毛巾擦拭著方豪额头上的冷汗。他的西装上还残留著乾涸的血跡，眼神里充满了从未有过的疲惫与自责。

沈砚之则在一个角落里，迅速地组装著一个简易的定向接收器。他没有说话，但那紧绷的下顎线，和飞速移动的手指，暴露了他內心的怒火。这位一直沉浸在科学世界里的天才，第一次，感受到了彻骨的、不加掩饰的杀意。

林秀芝在默默地为大家准备著热水和乾粮。她看上去和往常一样镇定，但她將一块饼乾掰成两半时，那清脆的响声，却带著一丝不同寻常的决绝。

“对不起。”苏明远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沙哑，“是我……把你们都卷了进来。”

沈砚之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起头，冷冷地说道：“现在说这些，毫无意义。我们需要考虑的是，下一步怎么办。”他看了一眼床上昏迷的方豪，“我们的『盾，暂时失去了作用。而对方的『刀，隨时会再次捅过来。”

苏明远苦笑了一下，他看著自己还在微微颤抖的双手：“戴老板说会给我们送『枪……可我们，谁会用？”

这个问题，像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就在这时，林秀芝走了过来。她没有说话，而是径直走到了床边，看著昏迷中的方豪。方豪的外套被扔在一旁，一把柯尔特m1911手枪，从枪套里滑出了一半，乌黑的枪身在昏暗的灯光下，反射著冰冷的光。

在苏明远和沈砚之惊愕的注视下，林秀芝伸出了她那双弹钢琴般秀丽的手，轻轻地，却又无比稳定地，拿起了那把对於女性来说略显沉重的手枪。

屋子里，瞬间静得只剩下呼吸声。

苏明远见过无数次这双手，为他端茶，为他翻阅文件，为他整理衣领。但他从未想过，这双手，竟能以如此自然、如此熟练的姿態，握住一把致命的武器。

林秀芝的动作行云流水。

她右手拇指熟练地按下弹匣扣，“嗒”的一声轻响，弹匣乾净利落地滑出。她低头扫了一眼，確认子弹满膛。左手手掌“啪”的一声將弹匣拍回，严丝合缝。隨即，她右手握枪，左手抓住套筒后部，手臂用力，一个短促而有力的后拉、前推，“咔嚓”一声，子弹上膛。

整个过程，不超过三秒。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冰冷的、属於机械的精確与从容。

那不是一个初学者能做出的动作。那是千百次训练后，融入骨髓的肌肉记忆。

苏明远彻底呆住了。他看著自己的妻子，那个在上海滩时，身份只是一个温柔的小学教员的女人，那个在自己身边，总是嫻静优雅、说著一口流利英文的翻译。这一刻，他感觉自己仿佛从未真正认识过她。

沈砚之也停下了手里的一切工作，他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镜，镜片后的那双眼睛里，闪烁著震惊、疑惑，以及一丝……瞭然。

他缓缓开口，问出了那个苏明远远想问却问不出口的问题：“你怎么会用枪？”

林秀芝没有回头，她只是举起枪，做出一个標准的、却又无比自然的瞄准姿势，对著墙角一只染料桶上方的裂缝。她没有开枪，但那份沉稳与专注，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宣告。

她放下枪，关上保险，將它轻轻放在桌上。然后才转过身，平静地看著自己的丈夫和沈砚之。

“在上海，一个小学教员想活下去，”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总要学些防身的东西。”

这是一个解释，却又不是解释。它没有透露任何信息，却又透露了所有信息。那轻描淡写的背后，隱藏著怎样的惊心动魄与血雨腥风？

苏明远没有再追问。他只是深深地看著自己的妻子，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震惊，有疑惑，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的感觉。

“明天中午十二点，『味香斋。”林秀芝的目光，重新变得坚定而锐利，“我去取『枪。”

这一次，苏明远没有再说一个“不”字。

一旁的沈砚之，默默地將刚刚组装好的一个火柴盒大小的装置，递给了林秀芝。

“短波定向通讯器，也是警报器。有效距离五百米。遇到危险，按下去。”

这是这位技术天才，用他自己的方式，表达出的认可与支持。

林秀芝接过那个小巧而精密的装置，点了点头。

这个夜晚，在这间充满染料气味的破旧小屋里，这个团队的“铁三角”，终於在血与火的淬链中，以一种心照不宣的方式，真正成型。

苏明远，运筹帷幄的“大脑”。沈砚之，洞察一切的“中枢”。林秀芝，锋芒毕露的“利刃”。

他们之间，多了一道无形的墙，也多了一座更坚固的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