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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囚笼里的磨刀石(第1页)

返回“山城静苑”的路,比来时更加沉默。

那辆道奇轿车像一艘幽灵船,在浓得化不开的雾气里潜行。街边的景象、行人的面孔,都被这片混沌的灰白吞噬,只剩下模糊不清的轮廓。沈砚之靠在后座,一言不发,他身上那件在山洞里沾染了些许寒气的风衣,让他整个人都散发著一种生人勿近的冰冷。

他脑海中反覆迴响的,不再是戴笠那充满煽动性的怒吼,而是电报上那个冰冷的数字——近千人。这个数字,与他心中另一个同样冰冷的、代表著安安逝去生命的“一”,重叠在了一起。他没能救回自己的儿子,如今,又有近千个別人的儿子、丈夫和父亲,因为几张印坏了的废纸,毫无价值地死在了后方。

这世间的荒谬与不公,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扼住了他的心臟。

那些捨出性命来保护人们的军人,他们的命又有谁来守护?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那些夜夜笙歌的国民政府高官们从上海跳舞跳到南京,再从南京跳到重庆,酒杯里的香檳从来没有空过,可那先前线的伤病们却因为没有药品和食物,憋屈得死在了后方。

现实永远比想像更抽象!

当他推开静苑客厅的大门时,苏明远和林秀芝立刻迎了上来。他们在这里已经等了整整一个上午,心中的焦虑早已累积到了顶点。

“砚之,怎么样?他们……没对你做什么吧?”苏明远抢先问道,眼神里满是担忧。

沈砚之没有回答,只是径直走到茶几旁,为自己倒了一杯早已凉透的茶,一饮而尽。那冰冷的茶水顺著喉咙滑下,似乎让他那颗快要燃烧起来的心,稍稍冷却了一些。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两人焦急的脸,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陈述事实的语气,將他在军统山洞里看到和听到的一切,简明扼要地复述了一遍。从银行门口骚乱的人群,到那份记录著近千名士兵死亡的电报,再到戴笠最后那个近乎咆哮的命令。

客厅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窗外浓雾中偶尔传来的、悠长的汽笛声。

苏明远的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他在上海滩见惯了生死,却从未想过,战爭的残酷,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如此具体而沉重地展现在他面前。他想起了昨天在街上看到的那个赤脚的小女孩,想起了那些面黄肌瘦的民眾。原来,在他们看不见的前线,还有更惨烈、更无声的死亡,正在因为后方的无能而不断发生。

“他……他要你帮他们印偽钞?”苏明远的声音有些乾涩,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人迎面打了一拳,胸口闷得发慌。为杀害自己侄儿的凶手效力,这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讽刺与折磨。

“是的。”沈砚之回答得斩钉截铁。

“这帮混蛋!”苏明远一拳砸在桌子上,茶杯被震得叮噹作响,“他们自己无能,却要……”

“明远。”林秀芝打断了他。她的脸色同样苍白,但眼神却异常镇定。她走到沈砚之身边,轻轻握住他那冰冷的手,然后抬起头,看著丈夫的眼睛,问道:“你答应了?”

沈砚之看著自己的妻子,从她的眼神里,他读懂了更深层的东西——那不仅是担忧,更是一种战略性的审视。他点了点头。

“为什么?”林秀芝轻声追问。这个问题,不仅是问给丈夫,也是问给她自己,问给身处这间囚笼里的每一个人。

沈砚之缓缓地抽回手,走到窗边,看著外面那片依旧迷濛的雾。

“在上海,我只想復仇。”他的声音很低,像是在自言自语,“我只想把我儿子的名字,刻在仇人的墓碑上。但今天我才发现,安安的死,太轻了。”

他转过身,眼中那片死寂的冰海深处,燃起了一簇幽蓝色的、近乎疯狂的火焰。

“一个孩子的死,在这场巨大的、荒谬的战爭里,轻得像一片羽毛,一阵风就能吹散,甚至不会在歷史上留下一丝痕跡。但是,如果这片羽毛,能压上那近千条、甚至未来成千上万条士兵的性命,压上整个国家的金融命脉……或许,就能变得比泰山还重。在这场全民族的抗战中会死很多很多人,我只是。。。只是不想他们死得没有意义,或者。。。或者死得有那么一些意义。”

他看著林秀芝,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救不了安安。但或许……我能让他的死,变得不那么……轻。”

林秀芝的心,被这番话狠狠地刺痛了。她知道,她的丈夫,正在用一种自我毁灭的方式,为他那无处安放的巨大悲痛,寻找一个出口。他要將自己变成一块磨刀石,一块为整个国家、也为自己復仇而磨礪的、冰冷而坚硬的石头。

她走上前,为他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领,低声说:“我明白。但是,砚之,你要记住,戴笠是把刀,可刀,是会伤人的。飞鸟尽,良弓藏。你要小心,不要变成了那把被第一个丟掉的弓。”

就在这时,客厅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方豪走了进来,手里拿著一个牛皮纸的文件袋。他似乎没有看到房间里凝重的气氛,只是將文件袋递给了沈砚之。

“沈先生,这是戴老板让我转交给您的。”他的语气依旧是那么不带感情,“您昨天提到的设备和原料清单,德国蔡司公司的显微镜和製版机,还有瑞士sicpa公司的特种油墨,局里已经通过香港的秘密渠道,加急订购了。这是详细的型號和参数,请您过目確认,如果没问题的话请在这里签字確认签收一下。另外,戴老板已经在歌乐山下,为您清空了一处最机密的实验室。”

这台由戴笠亲自操控的战爭机器,已经以一种不容置疑的、恐怖的效率,开始运转了。

沈砚之接过那个沉甸甸的文件袋,入手冰凉。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囚犯,而是这台机器上,最重要、也最危险的一个齿轮。而这个齿轮转动的第一声,就是为他儿子的亡魂,奏响的復仇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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