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沈砚之只是沉默。
这沉默,比任何语言都更像一把刀子,一片一片地,凌迟著林秀芝最后的希望。
高压电房里那单调的嗡鸣声,仿佛变成了送葬的哀乐。时间,在这一刻,被拉扯得无比漫长。
沈砚之缓缓地、艰难地抬起手,握住了妻子冰冷的手。他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想告诉她,他想骗骗她,哪怕只骗一秒钟也好。
可是,当他看到她那双充满著最后祈求的、泪水朦朧的眼睛时,他知道,他不能。
“对不起……”
他的声音,破碎得如同被车轮碾过的玻璃。
“秀芝……对不起……”
他闭上了眼睛,那一天,小小的念安被刀疤脸高高举起又重重摔在墙壁上,那一声他永远无法忘记的、短促的喊声,如同最恶毒的烙印,再一次,狠狠地灼烧著他的灵魂。
“念安……那天……被刀疤脸……被他。。。”
“摔死了……我。。。亲眼看到的……”
林秀芝脸上的血色,在那一瞬间,褪得一乾二净。她脸上的表情,凝固了。那不是悲伤,不是愤怒,而是一种……彻底的、万念俱灰的空白。
仿佛她的灵魂,在这一刻,被从身体里,活生生地抽走了。
她没有尖叫,没有哭喊。
她只是缓缓地、缓缓地,鬆开了沈砚之的手。然后,她的身体,像一尊失去了所有支撑的雕塑,沿著冰冷的墙壁,软软地滑倒在了地上。
她蜷缩成一团,抱著自己的膝盖,一动不动,不说一句话。
死了。
她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死了。
沈砚之的心,像被一只巨手攥住,疼得他几乎要窒息。他跪倒在林秀芝的身边,想要抱住她,却又不敢。他知道,任何的安慰,在这样血淋淋的事实面前,都是苍白而虚偽的嘲讽。
“秀芝……”他哽咽著,“你看著我……看著我……”
他强行掰过她的肩膀,让她面对自己。他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燃烧著復仇鬼火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她空洞的瞳孔。
“他还没死!周敬尧还活著!那些害死安安的凶手,都还活著!”
“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们要报仇!我们要让他们,用血,来偿还这笔债!为了安安!”
“为了安安”这四个字,像一把钥匙,终於触动了林秀芝那已经死去的灵魂。她的瞳孔,终於有了一丝微弱的、针尖大小的焦距。
她看著眼前的男人,看著他眼中的疯狂与痛苦。
是啊,安安死了。
可仇人,还活著。
一滴黑色的、混杂著仇恨与绝望的眼泪,从她空洞的眼眶中,缓缓滑落。
华懋饭店外,苏州河畔的某个废弃码头。
苏明远穿著一身码头工人的粗布衣服,焦躁地来回踱步。他时不时地抬起手腕,看一眼那块空荡荡的、只剩下一道白色印痕的地方,心中愈发不安。
按照计划,沈砚之和林秀芝,应该在十分钟前,就从那个通往锅炉房的废弃排污口出来了。
可是现在,那里依旧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