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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会喘气的龙(第2页)

他的语气里没有悲伤,只有一种混杂著嘲讽和泼辣的生命力。但苏明远和沈砚之却看得分明,那栋只剩下框架的西式建筑,像一具巨大的骨骸,无声地控诉著战爭的残酷。焦黑的墙壁上,弹痕累累,透过空洞的窗户,还能看到扭曲的钢筋。然而,就在这具“骨骸”的阴影下,几户人家已经用油布和竹竿,重新搭起了简易的窝棚,一个妇人正坐在废弃的石阶上,一边给孩子餵奶,一边大声地和邻居聊著天,仿佛她们不是生活在废墟之上,而是在自家的院坝里乘凉。

“还有那儿!”陈响又一指,指向一处几乎垂直的崖壁,“看到那些石梯没得?那叫『抗战梯坎!以前这儿是没路的,大轰炸那几年,为了方便跑警报,重庆人硬是用锤子和鏨子,在石头上凿出来的!我跟你们说,小日本的炸弹,炸不平我们重庆的山,反而把我们重庆的路,越炸越多咯!”

吉普车继续向前,爬坡上坎,街道变得越来越窄,也越来越拥挤。

“哦!快看!『棒棒军!”陈响又兴奋地叫了起来,指著那些肩上扛著一根竹竿、在陡峭的石梯上健步如飞的汉子们。

“我第一次见到他们的时候,还以为是哪个山头跑下来的神仙!一根棒棒,一捆草绳,就是他们的全部家当,但他们能扛起一座城!真的,苏老板儿,你们这些文化人总说啥子『龙啊『凤的,依我看,这些棒棒,才是咱们重庆会喘气的『龙!是长了腿的『爬山龙!”

他这番粗俗却又生动的比喻,让林秀芝再次笑了起来。她的目光,追隨著一个瘦得像竹竿的少年棒棒,他扛著两个沉重的木箱,汗水浸透了衣衫,但他黝黑的脸上,洋溢著一种近乎於野草般的、顽强的生命力。

车子猛地一个急剎,被堵在了半坡上,前面是一队长长的、挑著担子卖小吃的队伍。

“闻到没得?闻到没得?”陈响用力地吸著鼻子,脸上露出陶醉的表情,“这就是我说的『重庆味道!来来来,下车!我请客!”

他不等三人反应,已经跳下车,熟门熟路地挤到一个卖“担担麵”的摊子前。

“老板,四碗担担麵!要最正宗的,芽菜多搁,海椒要刚舂出来的!”

那是一个夫妻摊,男人负责煮麵,女人负责打佐料。只见那女人手脚麻利得像在变戏法,在一个个土碗里,飞快地放入酱油、醋、椒麵、红油辣椒、蒜泥、碎生、还有炒得喷香的猪肉臊子和芽菜,前后不过十几秒,一碗香气扑鼻的佐料就打好了。男人那边,长长的筷子在翻滚的开水锅里一搅一挑,劲道的麵条便准確无误地落入碗中,最后再浇上一勺滚烫的麵汤。

“趁热吃!”陈响端来四碗面,放在一张油腻腻的小木桌上,“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穿肠原子弹!一口下去,五臟六腑都像过了电一样,第二天上茅房,屁股都要喷火!轰炸东京!但是,格老子的,你就是忘不掉那个味道!”

苏明远在上海吃过改良版的川菜,但从未尝过如此地道、如此霸道的麻辣。第一口下去,他被呛得连连咳嗽,额头上瞬间冒出一层细汗。但那股麻与辣交织的强烈刺激过后,是一种酣畅淋漓的、难以言喻的痛快。他看到沈砚之,那个几乎不食人间烟火的男人,也默默地、一口接一口地吃著,额头上同样渗出了汗珠。林秀芝则吃得秀气,不时用手帕擦拭著嘴角,但她的眼神,却分明亮了起来。

吃完面,陈响又拉著他们去买了“三大炮”和冰凉甜糯的“凉虾”。苏明远默默地吃著,那股子冰凉的甜意,恰到好处地抚慰了他刚刚被麻辣“轰炸”过的口腔,也让他焦灼的內心,得到了一丝奇异的抚慰。

他看著眼前这幅混乱、嘈杂、却又生机勃勃的画卷:討价还价的小贩,坐在街边埋头吃麵的行人,在防空洞口摆摊的修鞋匠,还有那些依山而建、仿佛隨时都会垮塌、却又家家户户都在窗台上晾著衣服、种著辣椒的吊脚楼……

这里没有上海的精致与繁华,却有一种上海早已失去的、最原始、最滚烫的生命脉动。

“走,带你们去看个更热闹的!”陈响神秘一笑,发动了吉普车。

这一次,车子七拐八绕,开进了一个巨大的防空洞群入口。洞口上方,用白石灰写著“十八梯大隧道”几个大字。洞內阴凉潮湿,点著昏暗的油灯,但里面並非空无一人,反而像一个巨大的地下集市。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此起彼伏的、清脆而急促的“哗啦啦”声。

是麻將。

几十张简陋的方桌,沿著隧道两侧排开,上百號人正围在一起,酣战不休。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有的穿著长衫,有的穿著短褂,有的甚至还穿著军装。他们一边用纯正的重庆方言高声叫嚷著“碰!”“槓!”“胡了!”,一边將手中的竹牌用力地拍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看到了迈?”陈响停下车,指著这壮观的场面,脸上带著一种近乎骄傲的神情,“这就是我们重庆人的『精神堡垒!小日本的飞机一来,警报一拉,街上的人『呼啦一下,全都钻进洞头来了。日本人以为我们嚇得跟耗子一样躲起了嗦?错!牌局摆起,茶叶泡起!外头炸弹响,里头麻將响,看哪个的响声大!”

“我有时候觉得,这麻將声,比我们飞机引擎的声音都管用。它在告诉天上的龟儿子们:你们炸不垮我们,我们还有心情打牌,你们就输咯!”

沈砚之沉默地看著这一切。他看著那些在昏暗灯光下,因为一张牌而或喜或悲的鲜活面孔,看著他们眼中那种即使身处绝境也未曾熄灭的、对生活最基本的热情。他的心,那颗早已被仇恨和冰冷包裹起来的心,似乎被这股滚烫的烟火气,烫出了一个微小的缺口。

“你晓得我最佩服重庆啥子不?”陈响发动汽车,缓缓驶离这片喧囂的地下世界,重新回到阳光下。他大声说,仿佛是在回答沈砚之心中无声的疑问,“是这里的命。硬!像这里的石头一样硬!”

“我有时候觉得,这座城,根本就不是修在地上的。”他转过头,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里,闪烁著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著敬畏与自豪的光芒。

“它就是从这些石头山里头,被炸弹和辣椒餵大的、一条会喘气的『龙!”

吉普车最终停在了一家江边的老茶馆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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