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沉默之后,老黄將丝巾和纸条收了起来,然后抬起头,深深地看了小兰一眼。那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审视,多了一丝瞭然,也多了一丝凝重。
“嗯,我知道了。”老黄的声音比之前温和了一些,但仍旧带著一丝不近人情的疏离,“你可以走了。回去告诉那位『故人,信物已收到,一切照旧。”
小兰如蒙大赦,转身便衝出了书店。她没有注意到,就在她跑出巷口的那一刻,老黄关上店门,然后走到后院,那里,一架改装过的小型电台,正静静地摆放在一个偽装成柴房的角落里。
小兰跑回静苑时,已是上气不接下气。她趁著看守换班的空档,几乎是衝进了公馆。她甚至来不及整理自己的仪容,便直接跑到了林秀芝的房间门口,轻轻地敲了敲门。
林秀芝打开门,看到小兰那张又红又白的脸,以及额头上细密的汗珠,便知道任务已经完成。她没有多问,只是微笑著递给她一杯温水。
“辛苦了,小兰。”她的声音柔和,却让小兰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实和温暖。
小兰接过水杯,大口喝下,然后才將老黄的话复述了一遍。林秀芝静静地听著,脸上的表情波澜不惊,只是眼中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
“好。”林秀芝轻声说,“我知道了。你先去休息吧。”
小兰走后,林秀芝关上房门。她走到窗前,看著窗外依旧浓得化不开的雾气,嘴角勾勒出一丝极淡的、如释重负的微笑。
这是“烛龙行动”在重庆的第一步。她深知,这並非结局,而仅仅是开始。那条看似柔弱的丝巾,那几个简单的数字,此刻已化作无形的电波,在这座迷雾重重的山城里,悄然激盪开来。
与此同时,在静苑深处的一间办公室里,方豪正坐在桌前,翻阅著一份最新的报告。报告上详细记录了静苑內所有人员的日常动向,包括小兰今天早上未经允许擅自离去的细节。
“钟錶匠,”方豪头也不抬地问道,“你有什么看法?”
钟錶匠推了推鼻樑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闪烁著冰冷的光芒:“小兰这个佣人,最近与林秀芝走得过近。今天早上,她利用送菜的空档,去了城东的老黄书店。我们的人盯梢,但她很谨慎,没有直接与店主交谈太久。”
“老黄书店?”方豪的眉头微微皱起,“那个地方,平时可没什么人光顾。查清楚店主身份了吗?”
“已经查清楚了。店主名叫黄维仁,早年是国立中央大学的哲学系教授,后来因为思想激进,被学校开除了。他与一些进步人士有来往,但行事一向谨慎,没有任何实际的把柄。”钟錶匠的声音一丝不苟。
方豪放下报告,拿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漂浮在水面的茶叶:“哲学教授?开书店?有意思。林秀芝一个上海滩的教书匠,又会和这种人有什么瓜葛?沈砚之正在专心致志地为戴老板铸造『刀锋,她却在外面搞这些小动作……”
他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她这是想联繫她以前的什么『故友吗?她以为,逃到了重庆,就能逃脱我们的掌控?”
“方科长,我们是否要採取行动?”钟錶匠问道。
方豪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不。戴老板要的是沈砚之的心无旁騖,要的是一把能杀人的刀。林秀芝,她丈夫的『磨刀石,也是一块不错的诱饵。”
他將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眼中充满了算计:“既然她想玩,我们就陪她玩。將计就计。我要知道,她到底能联繫上谁,想做什么。所有的通讯,所有的接触,都要滴水不漏地监视起来。这静苑,是囚笼,也是他们的『棋盘。我们,就坐在棋盘之外,静观其变。看看她这颗『棋子,究竟能搅动多大的风浪。”
此时,在二楼,沈砚之的房门依然紧闭。他正坐在书桌前,摊开从方豪那里得来的设备清单,一张张地查阅、对比。那些密密麻麻的专业术语和精密参数,在他眼中不再是冰冷枯燥的文字,而是通往復仇深渊的阶梯。他的心绪已经被工作完全占据,对外界的一切,都浑然不觉。
然而,隔壁房间的林秀芝,却在这寂静中,悄然拉开了她那张无形的大网。她知道,这步棋一旦落下,便再无回头之路。重庆这片云山雾罩的土地,从这一刻起,便將成为她与沈砚之,共同演绎一场更大棋局的舞台。而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將牵动著这张大网上的每一根丝线,等待著將那些隱藏在浓雾中的敌人,一网打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