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千福不再看任何人,不再管周围的一切。
他的整个世界,都缩小到了眼前这口小小的铁锅,锅里那一小捧正在缓慢变化的米粒。
他全部的意志,所有的生命力,都灌注到了那条颤抖的手臂上,灌注到每一次艰难的翻动中。
汗水浸透了他的全身。
他的喘息依旧沉重,却不再那么绝望,反而带上了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木铲与铁锅碰撞,发出单调而规律的沙沙声。
米粒在持续的、微小的翻动下,均匀地受热。
越来越多的米粒边缘,染上了那抹温暖的、象征着变化的金黄。
玉白与金黄交织,在锅底慢慢铺开一片奇异的色彩。
那股温暖的焦米香气,也越来越浓郁,越来越清晰,在百福居的后厨里,无声地弥漫开来。
接着,有一些米的颜色,己经从金黄变成了黑色。
“焦了。”李道一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重新炒。”
重新炒?
欧阳自奋脑袋里嗡嗡的。
严重抑郁症患者,站起来都费劲,别说炒米了。
从西医观点来看,白千福恢复得如此不可思议,己经只能说是奇迹。
但李道一显然根本不满意。
刘夏不安地看看挣扎的白千福,又看看古井无波的李道一。
白万喜咬着牙,心疼又为难地看着大哥白千福。
“重新炒。”
见白千福没有动静,李道一再次说道,这次,稍稍提高了声音。
白千福的动作顿住了。
他盯着锅里那些己经散发出糊味的黑色米粒,浑浊的瞳孔里刚燃起的光,像被泼了一瓢冷水,猛地暗了下去。
握着木铲的手抖得更厉害。
汗水顺着他深陷的眼窝往下淌,在下巴尖汇聚,一滴,砸在滚烫的锅沿上,“滋啦”一声,瞬间化作白汽。
“焦了。”李道一的声音再次响起,“重新炒。”
重新炒?
这三个字像三根冰冷的针,扎进白千福的耳朵里。
他身体晃了晃,佝偻的脊背似乎更弯了。刚才那点支撑他站起来、握住铲子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一阵阵喘息。
“李大夫…”白万喜急得首搓手,胖脸上全是油汗,他看看锅里焦黑的米,又看看摇摇欲坠的大哥,心疼得五官都皱在一起,“这…这都焦成这样了,我大哥他…”
李道一没看他,目光落在白千福握着木铲、青筋暴起的手上。
“重新炒。”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盖过了锅底残余米粒的滋啦声和白千福粗重的喘息。
白千福猛地吸了一口气。
表情里有绝望,不甘,还有一丝被逼到绝境后骤然迸发的斗志。
一声嘶哑的喘息从他喉咙里挤出。
他不知从哪里榨出最后一丝力气,那只握着木铲、抖得不成样子的手,猛地向上一掀。
哗啦!
整锅焦糊的米粒泼洒在旁边的水泥地上。
黑色的米粒滚得到处都是,冒着缕缕青烟。
这一下,耗尽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