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的决定让段时梁以为自己终于不用再当留守儿童了。
但意外就发生在这时候。
大年初七,段伟成夫妻俩去镇上的诊所抓药,回来的时候怀里抱了个女婴。
自此,段时梁有了一个叫段时凛的妹妹。
他和母亲有诸多摩擦,说不上两句就要掀桌子,李兰春觉得他脾性太差,同时她自己也是个火爆的脾气,母子俩待在同一片空间的时间不能超过二十分钟,不然就要吵架。
可李兰春对段时凛是顶好的。
她自己就是自小被爹妈丢弃,由养父母抚养长大,所以格外怜悯这个苦命的孩子。
儿子段时梁有的,她一样不少,衣服,鞋子,李兰春给段时梁买了,肯定也会给段时凛买。
还在襁褓的段时凛实在瘦的可怜,又是在冰天雪地里救回来的,养护起来最是小心。
李兰春早就出了月子,没有奶水,顿顿米粥喂下去,孩子也不见好,最后还是找的邻居刚生了孩子的儿媳妇帮着喂了半个月的母乳,才稍微吃回了点血色。
段时梁从未享受过这样的待遇,哪怕他发烧烧到神志不清,抚摸他脸颊的也只有奶奶那一双苍老干瘪的枯手。
奶奶去世后,段时梁不敢生病。
因为李兰春不会像抱着段时凛喂米粥那样对他。
起初,段时凛并不清楚大哥为什么刻意针对她。
他会以钓鱼的名义带她去水库,然后趁着天黑没人将她丢在岸边,自己偷溜着跑回家。
如果不是段时凛记路,那一晚上她都找不到家。
和同村的孩子一起玩也是,从前那些嘲讽段时梁没爹没妈的孩子,最后竟然以他马首是瞻,然后段时梁又转过头来带着小弟们一起欺负段时凛,毫不避讳地骂她是野种。
从那之后,段时凛就知道了,她本来不姓段,也根本不是段家村的人,和他们一家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她的出现,抢走了本该独属于段时梁的宠爱,也让他有了危机感。
段时凛天生早慧,从得知了自己不是段伟成夫妻俩亲生的那一刻起,她就完全理解了段时梁对她的恶意。
因此,自己这位大哥对她的嘲讽、欺辱,段时凛从不做任何回应。
她知道,在这个家里,自己的存在本就尴尬,她感激段伟成和李兰春对自己的抚育之恩,同时,也在尽自己的努力去弥补段时梁。
段时梁骂她野种,是没爹没妈的孩子,是住在他们家的寄生虫。
段时凛听着,没说话。
1985年的冬天特别冷,田里的庄稼都冻死了,一整个秋收也没东西,家里的收入来源全靠在外务工的段伟成。
雪上加霜的是,那一年,段伟成跟着同乡转去了上海打工,想碰碰运气,结果整整一年,农民工的活计不多,在那寸土寸金的地方,段伟成没攒下一分钱,还出了车祸,李兰春急了,将家里交代好后,她收拾收拾就赶去了上海照顾丈夫。
那会儿,段时凛5岁,和15岁正在上初中的段时梁一起生活了半个月。
李兰春嘱咐儿子每天晚上放学都要回家给段时凛做饭,她在地窖备了很多白菜和面条,还有米面粮油,足够他们俩生活了。
但这对段时梁来说无疑是有些为难的。
他初中是寄宿制,一周才回一次家。
镇上的学校跟家里距离四十多里路,走一趟都得两个多小时,他又没钱坐车,每天下午六点放学,晚上还有九点半才结束的晚自习,这就意味着段时梁必须放弃上晚自习,然后徒步回家照顾段时凛,第二天再凌晨四点半出发去学校上早自习。
段时梁打心底里不愿意,但李兰春并没有其他的选择,只说妹妹交给他了,随后就急匆匆踏上了去上海的大巴。
李兰春走的当天下午,段时梁就丢下段时凛去了学校。
下午六点,放学铃声响起,段时梁没有离开校园,而是慢悠悠去了食堂吃饭,然后参加了晚自习,一直到第三天的晚上,他才跟老师请了假,说回家一趟。
到家门口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月上枝头,到处都是黑漆漆的,但好在月光很亮,照的四周通亮一片,不用打手电筒就能看清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