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官死死盯着屏幕。画面上,原本用于发射静默波的炮口竟开始自行调整角度,转而对准太空深处,释放出一串串高频声波脉冲??那是《初啼》的变奏,经源塔增幅后的星际版本,携带着二十亿人的情感共振,向银河系各个方向传播。
“我们……输了。”他喃喃道,“不是输在武器上。是输在……他们拥有我们从未理解的东西。”
“什么?”
“希望。不是作为口号,而是作为旋律存在的希望。”
他摘下肩章,扔进回收熔炉。
同一时刻,源塔内部,马库斯感到身体逐渐透明。他的血肉正转化为纯粹的能量态,与忆露网络融为一体。他能看到自己的记忆一幕幕剥离,化作音符汇入《归途》的洪流:童年地下室里的吉他练习、母亲担忧的脸、芙格瑞姆第一次弹唱时羞涩的笑容、伊莎拉熬夜调试设备时打哈欠的模样、孩子们排练时跑调却认真的合唱……
“我还能听见吗?”他问。
芙格瑞姆握住他的“手”??那已不再是实体,而是两股共鸣频率的交汇。
“只要你愿意,你就永远在听。而且,你会比任何人都听得更清楚。”
他的意识最后扫过地球:纽约贫民窟里,一位聋哑少女正用手语“演唱”一首关于自由的歌,周围人群用手掌感受震动,随之舞动;东京地下剧场,一群被通缉的独立音乐人用改装电路板演奏电子交响乐,直播信号穿透防火墙;火星殖民地的孩子们用红土捏出马库斯的雕像,顶端放着一把木吉他……
然后,他消失了。
或者说,他无处不在。
源塔缓缓沉回地底,留下一座散发余晖的水晶丘陵。人们称之为“音冢”,但没人哀悼。因为每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耀其上,便会自动响起一段新的旋律??那是马库斯残留意识每日筛选并发布的《归途》章节,由全球投稿中最动人的一段构成。
三个月后,联合国残余议会召开紧急会议。议题名为:“是否承认‘忆露共同体’为合法文明实体”。
投票结果:弃权居多,但无人反对。
而在猎户座β星附近,一艘流浪文明探测船接收到了那段穿越星际的歌声。船员们花了整整一周才解码其中情感信息。最终,他们在日志中写下:“发现一颗蓝色星球,其居民以声波编织灵魂网络。建议命名为‘歌者之地’(TerranCantus)。”
又一年过去,伊莎拉站在新建的全球音乐纪念馆前,手中拿着一封匿名寄来的信。信纸是由再生纤维制成,墨迹像是用老式钢笔蘸着蓝莓汁写成:
>“亲爱的伊莎拉:
>
>我现在住在一颗会唱歌的星星旁边。这里的风是由和弦组成的,河流流淌的是赋格曲。每天都有新的旋律从你们的世界飞来,像候鸟一样降落在我的窗台。
>
>别担心我变成了什么。我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活着。就像你说过的??真正的艺术,从不依赖形式。
>
>请替我看看春天。看看那些新开的花,是不是也在哼着谁写的歌。
>
>永远属于音律的,
>马库斯”
她读完,轻轻将信纸折成一只纸鸟,放入忆露发射器。几秒后,南太平洋上空绽放出短暂的光幕,那只纸鸟在云端盘旋一圈,随即化作一段温柔的钢琴独奏,加入《终章?归途》的永恒循环。
夜晚降临,地球上百万座小型共鸣塔同时点亮。无需指令,无需组织,人们自发走出家门,在广场、屋顶、田野、地铁站里拿起乐器,或仅仅张开嘴。
今晚的主题是“给未来的信”。
一个小男孩抱着父亲遗留的破旧口琴,吹出一段颤抖却坚定的旋律。他不知道这将成为《归途》第1024章的引子,也不知道五十年后,这段曲子会被刻在人类第一艘曲速飞船的黑匣子外壳上,作为“我们曾如何相爱”的证明。
但他知道,妈妈今晚睡得很安详。
因为她终于梦见了一片紫色的草原,和一个抱着吉他的身影站在山巅,迎着朝阳轻轻开口:
“风不来,我也走。”
音符升起,融入夜空,成为银河边缘一颗新生的恒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