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容与挥挥手让他退下,这才转身,对着孟临渊,行了个懒懒散散的礼:“属下护卫来迟,让小姐受惊了。”
“事情查得如何了?”孟临渊示意他坐下吃饭。
夏容与顺势在她对面坐下,自顾自倒了杯茶,正要说话,便见孟临渊竖起一根手指,对他摇了摇头。
果然隔壁传来断断续续的讨论。
“……这世道,真真是不太平了。”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叹道,“光是咱们县,这半年里,报上官府的人口失踪案子,少说也有五六起了吧?”
“何止五六起!”另一个粗豪嗓音接口,带着几分愤懑,“我隔壁做豆腐的老王,他家小子,前几日傍晚出去给主顾送豆腐,就再没回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老王婆娘的眼睛都快哭瞎了。”
“报官了没?”
“报了有什么用?县衙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陈县令倒是派人查了,查来查去,不还是屁都没查出来一个?只说会加紧巡查,让各家各户看好青壮男丁……嘿,真是笑话,难道大活人还能被风吹走了不成?”
“光是咱们江州地界,报上官府的,少说也有二三十人了吧?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嘘——小声点!我有个远房表亲在衙门里当差,说这事儿邪乎得很,怕是……不是人做的……”
这时,一个稍微压低了些,却又恰好能让周围几桌听清的声音神秘兮兮地说:“我听说啊,不止咱们,附近几个县,乃至整个江州地界,近来都不安稳。失踪的还多是些年轻力壮的后生。”
“嘶……这到底是遭了哪路的邪祟?”
“谁知道呢?许是水匪绑了去?还是……有什么别的勾当?”那声音顿了顿,带着点希冀又道,“不过,我有个在府衙当差的远房亲戚偷偷透露,说京城里头已经知道这事儿了,太后派了钦差大臣,不日就要到咱们江南来查案呢!”
“钦差?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说是位了不得的大人物,带着尚方宝剑来的!只盼着这位青天大老爷,真能把这桩无头公案查个水落石出,也好让咱们老百姓能安生过日子……”
顾长风眉头紧锁,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低声道:“小姐,这……”
孟临渊神色不变,依旧慢条斯理地用调羹舀了一勺蟹粉豆腐,豆腐嫩滑,蟹黄浓郁,她细细品了,方才放下调羹。
夏容与收敛了几分懒散:“我探查到的,与这些传言大致吻合。失踪案频发,失踪者确以青壮男丁为主。地方官府起初只当寻常案件处理,直至数量激增,才觉事态严重,但多方查探,竟如泥牛入海,毫无线索。消息层层上报,这才惊动了朝廷。”
他看了一眼孟临渊淡漠的表情:“至于钦差,估计会让背后人稍微忌惮一些。”
至少还不敢直接对钦差下手。自古以来谋害钦差是大罪,要是钦差在辖区内出了什么问题,朝廷就该直接派军队过来了。
孟临渊抬眼,望向窗外运河上星星点点的灯火,倒映在她清澈的眸子里,碎成一片幽冷的微光。她轻轻“呵”了一声,语调听不出什么情绪。
“这么多人凭空消失,连点痕迹都不留,岂是寻常贼匪所能为?这背后,怕是藏着不小的热闹呢。”
虽然是秘密出京,但也是上下打点过的,衣食住行皆有安排。
萧陵为他们准备的院落不大,却极为雅致。
堂内陈设简洁却不失品味,紫檀木的桌椅,博古架上摆放着几件素雅瓷器,临窗的书案上笔墨纸砚俱全,一旁的多宝格里甚至还备着几卷新刊印的书籍。
“小姐一路劳顿,热水已备好,厨下也温着清粥小菜,若有需要,随时吩咐。”管家躬身道。
孟临渊微微颔首,“有劳。”
顾长风自去安排护卫值守,屋内只剩下孟临渊与夏容与二人。
夏容与褪去了在外人面前那副风流纨绔的做派,神色沉静下来,从袖中取出一卷薄薄的羊皮纸,在孟临渊面前的茶几上铺开。
“这是江州及附近几个县的地图,我用红笔标注了目前已确认的失踪案发生的大致位置。”他的指尖在地图上划过,“看似分散,但若联系起来,隐约能看出几条路径,最终都指向……西北方向的云荡山一带。”
孟临渊目光落在地图上那些刺目的红点上:“云荡山……我记得,前朝曾在那边开采过银矿,后来因矿脉枯竭和地势险恶废弃了。”
“你记得没错。”夏容与点头,“矿洞错综复杂,深处据说连通着地下暗河,地形极为隐蔽。若真有人以此为巢穴,确实难以被发现。”
“青壮男丁……”孟临渊指尖轻轻敲击着茶几,“要么是充作苦力,开采私矿或进行某种需要大量人力且见不得光的工程;要么,就是训练私兵。”
夏容与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无论是哪一种,所图必然不小。能在江州地界瞒天过海做到这一步,地方官府内部,恐怕不止是失察那么简单。”
孟临渊微微颔首,表示认同。她沉吟片刻,道:“钦差仪仗到江州,还需几日?”
“按正常行程,大约五六日后抵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