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小巧的纱灯搁在床头的矮几上,晕开一团昏黄暖昧的光,比外间宝玉住的地方更暖些。林黛玉只穿着素白的中衣,外面松松垮垮罩了件浅青色的比甲,乌黑如缎的长发未束,瀑布般散落在素净的枕畔,越发衬得惹人怜惜。她斜斜的倚着锦缎引枕,一只纤细的手无意识地绞着一方素白丝帕,眼睫低垂,浓密的睫毛上分明还沾着未干的细小泪珠。鹦哥半跪在脚踏上,正侧着身子,对着黛玉的耳朵低声絮语着什么,脸上满是担忧。我立刻堆起最熨帖、最柔顺的笑意,脚步放得极轻,几乎无声地走到床前,关切的问:“姑娘怎的还不安歇?夜深了,寒气也重,仔细身子骨儿受不住。”这是我的本分——宝二爷心尖儿上挂念的人,自然也是我须得十二分上心照拂的对象。黛玉闻声抬起眼帘。那双眸子,水光潋滟,她慌忙在枕上欠了欠身,努力牵动唇角,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细弱的声音带着刚哭过的微哑:“袭人姐姐来了,快请坐。”说着,纤指微抬,虚虚地指了指床边。我依言走过去,并未实实地坐下,只挨着床沿坐了半边身子,腰背自然而然地挺直,姿态既显恭敬又不失一份亲近的体贴。目光飞快地掠过她微肿泛红的眼皮,以及枕上那一点被乌发半掩的湿痕,心下便已了然七八分。鹦哥见我坐下,脸上显出得救的神色,带着点无奈和委屈,身子向我这边倾了倾,压低声音对我道:“袭人姐姐,你来得正好,快劝劝姑娘吧。林姑娘正伤心呢,自己淌眼抹泪的,说‘今儿才进门,就惹得你家哥儿发了狂病,若真摔坏了那命根子玉,岂不是我的罪过?’我嘴笨,劝了半天,口水都说干了,姑娘才稍好些……”鹦哥说着,还偷偷觑了一眼黛玉的神色。果然是为这个!我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夹杂着对宝玉如此失态的不安,对这位初来便惹出风波的表姑娘的审视,以及对自身职责的焦虑——又无声地翻腾起来。但面上却越发显得宽厚、笃定、值得信赖。我微微倾身,靠近黛玉一些,声音放得更柔:“姑娘快休如此想!”语气恳切至极,“您是才来,哪里知晓我们宝二爷的古怪脾性?今日这事儿,搁在他身上,算不得什么稀奇!您是没见识过呢。”我脸上露出混合着无奈与包容的浅笑,轻轻摇了摇头,“往后啊,只怕比这更古怪、更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笑话儿,还多着呢!”我顿了顿,目光温和的看着黛玉低垂的侧脸,“若为他这种行止,您就多心伤感起来,只怕……只怕您日后伤感不尽呢!快别多心了,身子骨最是要紧,这才是正理。”我的话语轻柔,却字字清晰,敲在寂静的夜里。黛玉静静地听着,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淡淡的青影。她没有看我,只垂着眼帘,死死盯着手中被绞得紧紧皱起的素帕。过了好一会儿,那紧绞的手指才微微松开,她才低低地应了一声:“姐姐们说的……我记着就是了。”那声音轻飘飘的,如同柳絮,风一吹就要散了。她终于抬起眼,那双蕴着千愁万绪的眸子望向我,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好奇与深切的探寻,“只是……姐姐,”她微微抿了抿唇,迟疑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我心中终究不解。究竟不知……那玉是怎么个来历?听宝玉说,上头还镌着字?”来了!心头那根名为“宝玉”的弦微微绷紧。这林姑娘,对宝玉的事果然上心,这份关切来得如此之快。“说起那玉啊,”我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身体也向前倾了倾,仿佛在分享一个府里半公开却又不便高声谈论的秘密,“连我们这府里上上下下几百口子,也没几个真正知晓它根底的。只听年老的、经事多的嬷嬷们恍惚提过一嘴。”我声音更轻,带着一丝神秘,“是宝二爷落草时,从他那小嘴里掏出来的稀罕物!生下来就带着呢,上头还天生就有现成的穿眼,你说奇不奇?”我脸上适时地露出惊叹的神情,作势便要起身,语气自然而然地带上热忱和亲近:“姑娘若真想看个究竟,我这就去外间,趁着二爷睡熟了,悄悄取了来?趁着这灯还亮堂,姑娘细细瞧瞧那上面镌的字迹,岂不便宜?”我的动作带着一种为她效劳的殷勤,目光却留意着她的反应。“罢了!”黛玉几乎是立刻出声阻止。她微微摇头,眼神飞快地瞥了一眼外间熟睡的宝玉方向,仿佛怕惊扰了什么,“此刻夜深了,人也都歇下了,惊动了反倒不好。横竖……明日再看,也不迟的。”她话语里那份远超年龄的谨慎、分寸感以及对他人感受的体察,在这一瞥一阻间显露无疑。“姑娘思虑得是,真真是周全。”我立刻从善如流地坐稳了身子,脸上笑意温婉不减,甚至还带上了几分恰到好处的“自省”。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鹦哥也是个机灵的,见此情景,立刻笑着岔开了话头,说起了老太太今日如何夸了园子里的新开的花。我们三人又低声说了些府里的闲话——老太太如何慈爱宽和,宝玉平日里:()红楼梦之花袭人准姨娘上位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