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拉迎着车队走,越来越近。
玛拉宁静地向前移动,汽车灯光在她脸上照耀。
玛拉的脸,平静无表情的眼神。
巨大的刹车闸轮声,金属相磨的尖厉声。
车戛然停止。人们惊呼。
人们从四面八方向有着红十字标记的卡车拥去,顿时围成一个几层人重叠的圈子。(镜头推进)人群纷乱的脚。
地上,散乱的小手提包。一只象牙雕刻的“吉祥符”。
一只手拿着“吉祥符”。(《一路平安》音乐声起)
20年后的罗依,头发已斑白,面容衰老,穿着上校军服,凄切地站在滑铁卢桥心栏杆旁。他望着手里拿着的“吉祥符”,苍老的两眼闪现出哀怨、悲切和无限眷恋的神情。
(画外玛拉的声音):我爱过你,别人我谁也没有爱过,以后也不会。这是真话,罗依!我永远也不……
(强烈的苏格兰民歌《一路平安》将玛拉最后的声音淹没)
歌声在夜雾弥漫的滑铁卢桥上空回**……桥上,孤独地走着苍老的罗依。
罗依坐上汽车。
汽车驶去……
我们先看看这场戏中,是怎样处理“藏”与“露”(“虚”与“实”)的:这是玛拉从罗依处出走后第一次露面,并走向死亡的重场戏。它要表述的内容很多——玛拉所处的社会环境对她的逼迫;她的孤独无依;她如果苟且求生,未来的结局将会怎样;弱小的玛拉与冷酷的社会势力的强烈对比;她对罗依坚贞不渝又无法实现的爱;她自杀的全过程;她死时人们的反应;罗依的痛苦,以及这种悲剧在人世间的普遍性……如果“如实”写来,势必冗长而直露,缺少艺术张力。剧作者却用极简洁的笔触,通过几个形象镜头,虚实结合,极有韵致、极富内涵地表现了出来——
“夜雾浓重”四个字,使导演有充分展示才思的用武之地,以此来渲染孤独的玛拉被阴沉黑暗的社会氛围包裹、压抑的情景;
那个中年妓女与玛拉的简短对话,既表达出妓女与“体面人”不可能有“那种好事”,又通过那个妓女老境凄凉、穷途末路的“现在”,明示出玛拉如果苟且偷生的悲惨“将来”;
而一个“玛拉两眼滞呆呆地望着她的背影,望啊望着……”的镜头,就已经十分鲜明地预示了她的决心;
至于玛拉死前凄冷清寂的场面与被轧后立刻涌出来、围成几层的人们的纷乱场面的对比,“孤独的玛拉”与“人群纷乱的脚”的对比,无不暗喻着沉重的内涵;
就是最后一个镜头——夜雾弥漫的滑铁卢桥上,罗依的出现与离去——不也象征着这种悲剧在凄凉人世间来来去去的普遍、久长吗?!
另外,这场戏中,镜头的转换、情节的跌宕、节奏的变化虽然十分突出,但是其衔接却相当流畅自然——
表面看来,那个妓女的突然而来、倏忽而去及其与玛拉的散漫谈话,似乎无甚意义,而且跟接下来玛拉自杀的激烈场面,反差忒大。但只要细心体味,就会感到这是极老练的行文:既有内在的因果联络,更具影像动感,大开大合的节奏、大起大落的情节、意境迥然的镜头,会造成很强的视听引力,进而增强独具电影特色的观赏效果。
再如,对玛拉自杀的描述,再三使用快速切换的正反打镜头,似乎显得细碎而夸张,与其他部分的平缓大不相同。但从剧情内涵的传达与感官冲击的效果出发,这种处理无懈可击:有意渲染大队军车轰鸣疾驶的气势,并使之与孤独弱小的玛拉反复再三地对比,则军车便不只是军车,而是某种社会势力的象征;玛拉也不只是具体的个人,而有了某种抽象的意义——这是从内容方面看;从影视观赏上看,则这种处理,势必给人以强烈的感官刺激,有益于发挥电影特性,以增加观看引力与艺术魅力。
剧本最后几个镜头的剪接与声画处理也是很老练高明的:以玛拉掉在地上的吉祥符特写,一下化为罗依手中吉祥符的特写,使时空快捷又自然地转到20年后的“现在”;罗依的眼睛特写与玛拉的画外音相融,声画对位使用也十分贴切,而《一路平安》的乐曲渐渐淹没玛拉的画外音,逐渐成为银幕间的唯一声响,变换之间,更是韵味无穷……
总之,这段剧作的艺术品格是相当高超的,可作为我们学习、借鉴的经典范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