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编好7分钟开钻节目后就马上回传信号,打算传完这个片子就开始调整作息时间,也过上“白天工作、晚上睡觉”的正常生活,但海事卫星好像也习惯了凌晨工作的生活规律,昨天夜里到今天凌晨,一直没有信号,我们除了无数次地回放外别无他法,一直等到今天早晨4点,信号才重回卫星覆盖范围,我们赶紧和台里总控联系回传,还需要2个半小时才能传完。我得等节目传完后再用海事电话给后方录解说词,所以这一晚上没法睡觉了。今天白天还有拍摄任务,没办法补觉,看来调整作息时间的计划算是泡汤了。
片子还没传完,孙波面容憔悴地走进来,这时才早晨6点多。孙波说昨晚胃疼得没睡好,像是胃**,刚睡着肚子又不舒服了,起来方便了一下就睡不着了。童医生还没起床,他就自己找胃药吃了。孙波今天还要出去继续探测冰下地形,和我一样白天要连续工作,同是“天涯缺觉人”。
早上刚出门就看到雪地车的履带上晾着一床被子,正寻思谁这么有情调,在南极内陆还营造如此温馨的家庭气息,老崔就跑来收被子了,他说自己昨晚小便失禁,把被子尿湿了,因为受潮面积太大,只好把被子放外面风干。我正要感叹老崔怎么到南极还返祖了,他笑着说刚才是逗我的,这些天他每晚都取一大块冰,放在车厢里的水壶里化水,昨晚睡觉翻身时把水壶打翻了,被子湿了就拿出来晾干。
等老崔把被子收了,我就准备拍摄宿营地的空镜,刚要拍就觉得眼睛很疼,不停地流泪,心里一惊,意识到自己现在是雪盲前兆!因为戴墨镜看不清摄像机的寻像器里影像,我拍摄时一般都取下墨镜,阳光经白茫茫的冰盖反射十分刺眼,拍摄时间一长眼睛就受不了了。雪盲前兆的治疗办法是蒙住双眼充分休息。但我还有大量的拍摄任务要做,戴墨镜拍摄又不现实,以后拍摄时只能尽量缩短时间了。
◎雪盲是因雪地上反射的强烈的光长时间刺激眼睛而引起的视力障碍。症状是眼睛疼痛,怕见光,流泪,严重时失明。得了雪盲症后,要减少用眼,药水清洗眼睛,到黑暗处或以眼罩蒙住眼睛用冷毛巾冰镇休息,完全恢复大约需要一周时间。
今天轮到童医生负责在生活舱做晚饭,他把航空餐放进盛水的大铁锅里加热,要蒸透需要近一个小时,老童就利用这个时间张罗着给我们检查身体,因为血压计和血氧仪都不在生活舱,大家就随他去乘员舱测量这些生理指标。我是第一个被检查的,测完指标后就准备回生活舱,刚出门口就看见生活舱里往外冒烟,老李已经在里面了,他手忙脚乱地往冒着烟的蒸锅里倒雪降温,锅里的水早被烧干了。老李一脸惊悸地说,幸亏是他顺便进来看看,发现火灾隐患及时扑灭了,否则火着大了就没办法救了,因为舱体是由易燃的保温材料做的。倘若生活舱被大火烧毁,无法烧水做饭,我们就只能立即回撤了。想想整个科考计划差点毁于这个疏忽,不免生出一些后怕,以后烧水做饭时如果中途要出去就得关火,其实在此之前也有过几次有惊无险,有一次是早上做完饭忘了关煤气,有一次也是做饭时没人照看,火被风吹灭了,这些都可能引发煤气泄漏。看来,在南极内陆工作生活都得加倍小心,“极地科考无小事”。
打冰芯现在都是在晚间低温时段进行的,尽管现在打出来的冰芯不容易融化,但冰钻在上部松软冰层里不吃劲,所以今天的钻取速度还是不快,钻到30米深的时候还发生了意外——冰芯钻筒掉在了冰下30米的地方。如果不想办法把钻筒弄上来,损失冰芯钻筒事小,无法完成这次在Dome-A获取冰芯才是最可惜的事。
老徐先找来几十米长的救生绳,用铁丝弯成和钻筒直径差不多的三脚钩,绑在救生绳的一头后放进冰孔,如果能钩住冰钻顶部就可以试着用救生绳把它提起来。因为看不到冰下的情况,大家只能凭手感碰运气了,三脚钩很难正好钩住冰钻,有时钩住了却又被重钻筒拉直变形了,后来又把救生绳换成了冰钻钢缆试了三个多小时,还是没钩上来,大家都筋疲力尽了。
正当准备放弃这个冰钻时,功夫不负有心人,老天终于被我们感动了。陈有利突然说感觉自己把冰钻钩住了,大家赶紧往上拉钢缆,在冰下游**半天的冰芯钻筒终于现身冰面。大家心有余悸,幸亏今天只打了30多米深,如果打了上百米以后发生这种情况,钻筒是铁定钩不上来的。老李他们几个人开玩笑说,今天钻筒的无故下落是老崔造成的。今天上午老崔来看打钻,刚进帐篷,老汉提上来的就是破天荒的一个空钻。更巧的是,晚上老崔和老徐聊天时说没准钻筒会掉下去,结果半小时不到,他的话就应验了。老崔由此获得了“冰钻克星”的封号,大家都说为了冰芯事业,他就不要再进这个冰钻帐篷了。
⊙冰孔直径不到20厘米,冰芯钻筒本身就有30公斤重,加上里面的冰芯就更重了,这次能把冰钻从30米深的冰下取上来实属运气。
折腾了4个小时,今晚的打钻计划又暂停了,大家都回去休息了。我尽管已经20个小时没合眼,可睡了一会就因为舱里严重缺氧被憋醒了,感觉躺在**呼吸困难,只得坐起来,让胸部压迫小一些。睡不着就胡思乱想,想起老徐说当年在中山站越冬时,队员们谈论回国后最想做的事情,一个队员的回答得简单干脆——就想吃顶花带刺的黄瓜,一冬天没吃上新鲜蔬菜肯定把他馋坏了。我最近想吃新鲜蔬菜的渴望也越来越强烈,航空餐里的蔬菜都是事先加工好的,加热焐熟后食同嚼蜡。如果现在要问我最想做的事,我觉得就两点:一是吃上新鲜蔬菜,二是能在家里美美地睡上一觉。想着想着,我隐隐作痛的双眼也就慢慢合上了……
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
——苏轼
1月15日
苏东坡的寥寥数语就勾勒出人在浩渺宇宙茫然不知的感受,对于我们这群刚刚踏入冰盖最高区域的人来说,未知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但现在《挺进南极冰盖最高点》特别节目的最大悬念就是最高点到底在哪里,究竟有多高。早上和后方导演组通了电话,希望我们把最可能找到最高点的日期提前告诉他们,这样好提前向台里要播出时间,在登顶当天做一个大型的直播节目。提前给出登顶时间是有风险的,一切都充满了变数,如果在预定的日子不能找到最高点,直播节目无法如期播出就全盘皆乱了。
宿营这些天来,白天在营地里很少能看到张胜凯的身影,他都是坐着崔鹏惠开的雪地车在外面跑点。什么时候找到南极冰盖最高点,这就取决于张胜凯的工作进度了,我决定今天跟拍他的工作,也许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在外面跑点时,张胜凯手里有两台GPS接收机,一台是进行实时动态定位差分测量的双频高精度GPS接收机,确定最高点位置和高度就是靠它,另一台是精度稍差的GPS导航仪,用于雪地车的导航。由于前一天就确定了找点的路线,所以机械师崔鹏惠会严格按照GPS导航仪设置的线路驾驶。由于是单车行动,雪地车和大本营始终保持着短波电台联系,一旦发生意外,大本营可以根据雪地车提供的经纬度实施救援。
◎实时动态定位技术(RealTimeKiic,简称RTK)是以一台输入已知坐标的GPS接收机作为基准站,对所有可见GPS卫星进行不间断地观测,将观测数据通过无线数据传输设备发送给流动站,流动站的另一台GPS接收机接收与基准站所观测的卫星为同一组卫星的GPS信号,它通过无线数据接收设备同步接收基准站传输的观测数据,然后通过特定软件实时地求差并计算出流动站所在点的三维坐标,通过地方坐标转换参数,换算得出流动站逐点的平面坐标和高程后实时显示。
我们在茫茫冰原上开行,发动机的轰鸣声打破了这里万年以来的宁静。由于这里雪面地势起伏很小,几十平方公里的高度差只有一两米,张胜凯采用撒大网钓大鱼的办法,每天都要搜集数百个GPS点数据,回到宿营地后进行处理比对。跑点的工作枯燥无味,我只跟拍了一天就难以忍受,而这样的工作还要继续好几天。在这两天的工作中,张胜凯有所收获,他发现Dome-A最高区域实测的海拔高度要比卫星遥感给出的4083米要高一些。
回宿营地后,我看了一遍白天拍摄的素材,把寻找最高点的画面编好后就准备马上传回去。但这次卫星传输遇到了新问题,因为台里总控室只有一条B站线路,如果在接收过程中,有其他B站要回传就得等上个片子传完才能回传。今晚就有外派记者向国内用B站发印度尼西亚海啸的新闻,因为要抢时效播出,所以总控室就和我们商量,希望我们把正在回传的节目先停了,给海啸新闻让路,等他们传完了我们再传。由于他们回传的片子时间比较长,我们就先中断了节目传输,抓紧时间先睡个觉,等16日凌晨起来传片子。
当一个人觉得他已经没有野心,他只是在等待,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这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之一,这是成道最接近的时刻。
——奥修《生存智慧》
因为昨晚给新闻节目B站回传让路,所以今天我们就得起个大早向后方传节目,不然后方今晚的节目就没有现场画面了。被定好的闹铃吵醒,钻出刚被焐热的睡袋在低温下工作真是一种折磨。幸好早上海事卫星信号没问题,开始传上片子就在一旁值守。海事卫星信号被占用的时候,我就拿铱星电话把张胜凯GPS寻找最高点的解说词念给后方。这里严重缺氧,平时说话也喘不匀气,要字正腔圆地把解说词读流畅了就更难了,有些后悔不该把词写的这么长。录完解说词,后方导演在电话里告诉我们,到达最高点的当天晚上播出的2小时特别节目名字叫《为了这一刻》,提前回国的内陆队员盖军衔是这个节目的“神秘嘉宾”。老盖现在已经是全国知名人物,想到前方报道“捧红”了一位南极名人,颇有成就感,南极科考太需要这样的明星了。
听说老盖今天就能乘机抵京,就嘱咐后方和老盖要沟通以下三件事:一是老盖离开我们的时候,我把铱星手机给他用于联系,现在后方节目组可以拿上这部铱星手机直接打电话给我们,这对于今后的持续连线很有帮助;二是老盖带回去的笔记本电脑里有很多我们前方的照片,如果特别节目演播室需要高像素的内陆队全家福,可以从中挑选,这样就不用靠铱星电话慢慢传了;三是老童给我们做体检的监测数据都存在老盖的笔记本,走的时候太匆忙,没来得及拷出来,所以童医生希望老盖能把身体检查记录通过电邮发过来,这样他在中山站越冬时就能研究分析了。我也让节目组转告老盖,他的水仙花还活着,“茶馆”已被老崔接管经营,更重要的是我们13个人永远在一起,胜利完成任务后,在Dome-A上的永久标志物会留下我们13个人的名字。
为了犒劳自己大冷天早起工作,我俩决定奢侈一把,烧水洗脸洗脚,热水只烧了小半壶,两人只能惜水如金地省着用,这对于一个月没洗的我们来说已经很舒服了。我们刚洗完,童医生睡不着觉,跑来找我们聊天。他说乘员舱里十分憋气,住里面的队员每天前半夜都因缺氧辗转反侧无法入睡,到后半夜才能迷迷糊糊地勉强睡会。老童来了正好被我们抓了个差,后方说春节特别节目《向南极》要提前录每位队员的新春祝词,我们让老童用铱星手机说了段拜年的话,本来挺喜庆的祝福在他嘴里说出来有气无力的,但对于现在连呼吸都困难的队员来说,要求就别太高了。
上午大家起得都比较晚,估计是晚上没有休息好。老李他们四个打钻的先起来了,匆匆扒了几口饭就去帐篷里工作了。根据此前的计划,我们要在Dome-A区域停留15天,这样才能完成在这里开展的科研任务。因为这次到最高点区域的时间比原计划推迟了,所以1月16日,也就是今天撤离这里的计划肯定要顺延一周以上,但我们在Dome-A待的时间不可能太长,在有限的时间里打出尽可能深的冰芯就要和时间赛跑了。
根据和《东方时空》编导的约定,我们在北京时间晚上9点和后方录制了视频连线。因为拍摄是以宿营地为背景,由我们两位前方记者分别接受电话采访,考虑到在室外长时间拍摄,电池在低温条件下工作时间短,我们就给摄像机和铱星手机都垫上了加热包以保证录制连线不间断。我和亚玮围绕着在Dome-A的感受、我们要开展的工作等回答了《东方时空》的提问,这也许是《东方时空》最遥远的一次连线吧。这个节目将根据前方记者的电话连线,结合以往传回的画面精编出一个节目,等我们到达最高点的那天及时播出。
今天是侯书贵的生日,我们在童医生的布置下秘密分头准备。我的工作是做生日贺卡的传统项目,张老汉负责做长寿面。现在液化气不足了,老汉只能用微波炉煮面,高火挡热了一个小时才将面焐熟,牛肉丁和洋葱做成的臊子往清水面里一倒,看上去十分诱人,和航空餐相比就是珍馐美味了。张老汉下的面也就只够一个人吃的,我只有在边上咽口水的份儿。贺卡和长寿面准备好后,我们把侯书贵请进生活舱为他庆祝,显然他没想到在他生日这天快要结束的时候还有庆祝会,高兴地笑纳了我们的礼物。打了一天的冰钻,体力消耗很大,正好缺东西当夜宵,侯书贵吃得很香。
⊙侯书贵展示我做的生日贺卡。
我实在受不了这嗅觉的**,就跑出去找老崔聊天。老崔也正在吃面,不过不是寿星待遇的手工面。闻到方便面的味道,我一下子就没有食欲了,看来此“面”非彼“面”,面和面的差距还是很大的。
回到生活舱,在臊子面余香的伴随下,我们开始编片子,把我俩白天与《东方时空》电话连线的画面编出来,最后编出了长达17分钟的节目。要把这么长的片子传回去是个浩大的工程,回传时出现信号中断是不可避免的,得时刻盯着传送信号是否正常。值守时,饥饿和困意像一群苍蝇在耳边萦绕,让人无法忍受却又驱赶不走,在Dome-A最后的日子里,一切只能忍字当头了,用老徐的话说就是“没有吃不了的苦,只有享不了的福”,谁让我们已经看见黎明的曙光了。
——赫胥黎
1月17日
今天我们的主要工作是在Dome-A区域树立起自动气象站。这台由中澳合作的自动气象观测系统可以在-90℃的低温下工作,在无人值守的情况下测出Dome-A包括气温、风速、气压、主风向、雪积累率等气象参数,实时通过卫星传送回这些数据,我们在国内就可以在万里之遥实时掌握Dome-A的气象情况,其科学意义不言而喻。
◎随着卫星观测技术和无线电遥控技术的逐步应用,像自动气象站这样的无人值守观测系统越来越多地出现在南极,气象、地磁、地震等资料通过定时发送观测记录等方式让我们记录和了解这一地区的自然环境状况。
自动气象站是靠上部的太阳能电池板提供工作能量,这里冬季-80℃的极端低温对蓄电池是严酷的考验。为了保证它不受到外界天气的影响,蓄电池要被埋进雪下2。5米深的地方,在这个深度就基本能保持-50℃左右的恒温了。虽然蓄电池只有小手提包这么大,但要把它深埋进冰下,挖雪坑时就得留出一个人在底下的操作空间,所以我们就得挖出2米见方的大雪坑。在新疆集训时我们学了挖雪洞的技术,学它是为了遇到暴风雪时能躲进雪洞避难,这个技能在这里被派上用场了。我们并不急于拿铁锨向下挖,而是先用锯子在雪面上画出要挖的范围,然后用锯子在雪面上走田字格,锯出大小相近的雪块后才拿铁锨一块块地挖出来,挖好一层再向下锯雪块分块挖掘,这样向下挖齐整的雪块要比无规则地乱挖省劲不少。
雪坑里作业面小,一个人在下面挖雪施展不开手脚,想将大雪块扔上雪面很费劲,我每完成一次抛物线动作就得深深喘上几口气。为了加快进度,全体队员开始了接力挖雪,每个人挖十几分钟就爬上来换人,可刚等自己把气喘匀了又该下去了。一个长2米、宽1米、深2。5米的雪坑就在这样的一铲铲中逐渐清晰起来。把蓄电池放进雪坑后,我的手指已经冻得不听使唤了。“寒从脚底来”这句老话不假,双腿膝盖部位以下已经没有知觉了,缺氧环境下干活对心肺功能的影响也很大,估计自己现在的心跳应该在每分钟130次左右,就想赶紧回生活舱暖暖身子。可挪到舱门口就不敢再往里进了,生活舱里空间封闭,含氧量比室外还少,在心肺缺氧的时候进去了就更倒不过气来,所以我只好靠在门边像死鱼一样张着口深呼吸,在外面先把气喘匀了才敢进去,冻着也比憋着强。
⊙尽管挖雪坑的方法科学,但在高原干体力活还是件苦差事。
大家稍事休息,就马不停蹄地开始树立自动气象站了。我们通过底座和四条钢缆将气象站固定在雪坑上,接通电源后检测到了卫星天线传输数据的信号,此时气象站正以200秒为周期向卫星传送着信号。效存德通过铱星电话和澳大利亚南极局取得联系,澳方确认已开始实时接收到了Dome-A的气象数据,世界上在Dome-A的首个自动气象站大功告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