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曲《为玩响尾蛇的舞女而作》以卢维的第114首散文诗为基础——标题中的“响尾蛇”是一种响板乐器,这是一首“媚力”十足的诗篇,描绘了一位妩媚女郎的婀娜舞蹈,原诗如下:
响尾蛇系在你的小手上发出响声,我可爱的玛尔蕾尼狄昂,你从罩衫中**而出,伸展你那有力的上肢。你的舞姿多么美妙,双臂伸展在空中,腰肢弯柔,胸乳泛红闪亮!
起步时,你的双脚一只在前,沉着而柔和地滑步前行。弯曲的身体像一条轻纱,你抚摸着自己那颤动的肌肤,渴望而眩晕的双眸满含着妖娆。突然,你打起响尾蛇!你弯拱着身体,立起你的双足,摆动腰肢,踢起双腿,你那不停作响的双手向铜管乐队打出各种手势,要求他们随着你身体的转动进行呼应。
无论是你那掠过肩头的微笑,**似的颤动,健美的臀部,或是你那起伏着的、几乎是改变了你记忆中的节奏,我们都报以高声的欢呼和喝彩。
德彪西的这首乐曲采用持续不变的三拍子舞曲形式,柔和而起伏的行进也是圆舞曲的类型,以缓急和强弱的变化来表现女郎的舞蹈,并以钢琴模仿出响板的强的断音。这是一首具有交响性的钢琴曲。
第五曲《为埃及人而作》可能与卢维的第98首散文诗《埃及名妓》有关,音乐含有阿拉伯式的旋律,虚幻中闪烁着来自东方的色彩。乐曲开始时在缓慢的律动中持续前行,而中间乐段具有舞蹈性,通过持续的、有节奏的低音来构成。
第六曲《为感谢晨雨而作》来源于卢维的第14首散文诗之二《晨雨》,音乐织体简洁且精致,采用了托卡塔曲的形式。通过琴键上的弹奏,乐曲表现出了雨的声音,或者是雨滴悄然洒落的景象,那种缥缈不定的,或者若隐若现的感觉,实在是美妙无比。将近结尾处,一句抒情的旋律替代了雨声,然后乐曲戛然而止。这是一首堪与《雨中花园》相媲美的乐曲,它们共同之处是,都很像以一个孩童的眼光来看待这个世界的自然景观。
为两架钢琴而作的《白与黑》
德彪西创作于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初的《白与黑》,与战争有着很直接的关系,它由三首无标题的乐曲构成,而每首乐曲前都配有一首诗作为提示。关于这一作品,德彪西曾在给一位朋友的信中说:“这些小品所取得的色彩和感觉只不过是响亮钢琴声的再现……它们与(西班牙画家)维拉兹格的‘灰色’面貌是相似的。”也许《白与黑》这个标题的意思就是指“没有色彩”,或许这倒是真的很符合作曲家当时的心境。
第一曲的表情标记是“以非常激烈的”,引用了古诺的歌剧《罗密欧与朱丽叶》中的诗句作为提示:“这里留下的只是她的遗骸,她已不再起舞,无论何等不幸厄运,事情证明一切皆为卑鄙。”音乐本身显得十分夸张,谐谑的主题带来一种“阴惨的舞曲”元素,其音响是刺耳的,似有压倒一切的感觉,在乐曲发展中,可以听到远处传来的、近似鬼怪叫声般的断续声音,其间混杂着一个忧郁的低音声部,尾声猛然闯入,异常激烈。此曲有明显调性感觉,属新古典主义风格的作品。
第二曲的表情标记是“缓慢的,阴沉的”,灵感来源于德彪西的出版商J。杜兰的表兄夏洛阵亡的消息,乐谱前引用了弗朗索瓦·维龙的叙事诗《抗击法国的敌人》的最后几句:“请求君主拯救爱罗德斯的奴隶,格老古斯的通知毁灭了和平与希望,残酷的统治替代了道德、情操,玷污、破坏了法兰西王国的尊严!”音乐以惨淡的音色开始,随后一度发展出激昂的情绪,钢琴模仿出号角的响声,一首马丁·路德赞美诗的曲调暗含其中,而乐曲最后结束在有力的琴声中。
第三曲表情标记是“谐谑的”,德彪西认为此曲是这套作品中最优秀的,并被他当作自己的“墓志铭”,具有崇高的悲剧性。从根本上说,这首乐曲是以象征性的方式,对战争的残酷和恐怖做出的描绘,而压倒一切的阴森气氛,恰好暗示了战场上尸横遍野的惨状。尽管音乐中的某些地方听起来像春天般富有生气,但正如德彪西所言:“它的调子是灰色的。它像是一个违背大自然一切规律的春天,似乎注定要掉进冬天里的。”这首乐曲在许多地方都具有新古典主义风格的因素,例如近似于斯特拉文斯基式的富有动力节奏,以及锐利的“笔锋”等,而此曲恰好是德彪西题献给斯特拉文斯基的。
从《白与黑》我们可以看到,德彪西已经开始有意识地在印象派风格中融进后来的一些新风格,他已经将目光望向了更远的地方——这位衔接了后浪漫主义与20世纪的作曲大师,确实是一位非同寻常的人物。
为长笛、中提琴和竖琴而作的奏鸣曲
我狂喜的心与魂
不过是一种双重的眼睛
那朦胧的一天,唉!竖琴
它的小咏叹调全在发颤!
噢,死于这孤独的死亡
——受惊的珍爱呀,
——年轻与衰老的时光,
不断地把这死亡摇晃!
噢,死于这摇晃的秋千!
每当聆听德彪西晚年创作的《长笛、中提琴和竖琴的奏鸣曲》时,魏尔伦的这些诗句便会不期而至。在创作此曲过程当中,德彪西正经历着精神与肉体的双重痛苦,他感觉已经没有多少时间来完成自己创造一种新的法国音乐的构想了,他在给朋友的一封信中写道,“我还有许多要说的。音乐中还有许多东西没有人做过……”;他还对另一个朋友说“我工作得像个疯子,或者说像一个知道自己明晨就要告别人世的人”。
德彪西的这首奏鸣曲属于罕见组合的室内乐作品,这样的例子在音乐历史上并不多见。勃拉姆斯的《圆号三重奏》,将圆号与小提琴和钢琴的音色做出了精美的搭配,成就了一部旷世之作。而德彪西为长笛、中提琴和竖琴而作的奏鸣曲,同样是一部奇妙无比的作品。实际上,德彪西还计划写一部双簧管、圆号和羽管键琴的奏鸣曲,但是由于三年后他的过早离世,而留下了一个无法弥补的遗憾。从乐器的组合来看,可以推测那将是一部融合印象派特色与法兰西古老音乐传统的新古典主义风格的作品。
《长笛、中提琴和竖琴的奏鸣曲》被德彪西自己称为“音乐化学实验”,它将长笛清越的音色、中提琴略显深沉的音色、竖琴如流水般的音色进行恰当的搭配,产生出外在的柔媚效果和内在的伤感情调。
第一乐章“田园曲”在竖琴梦幻般的拨奏中开始,长笛清冷的吹奏在冥冥中响起,中提琴唱出一支黯然的歌调,一股无名的孤寂感顿然弥漫心头。乐曲随后发展出一个很短的较快速乐段,以竖琴的流动作为背景,中提琴演奏出粗涩的音色,长笛吹奏出激越的音调,然后再回到悠缓的演奏中。在这一乐章中,竖琴曾两度发出如同水滴落地的泛着回声的音响效果——就像在山洞中的回响,实在是美妙至极。
第二乐章“间奏曲”总体上显示出一种甜美而忧郁的情调,开始以长笛吹奏出沉思般的曲调,然后中提琴接过这一曲调,竖琴在背景上的伴奏依旧如梦境一般,虽然情绪曾一度随演奏速度的加快而显得有些活跃,但很快又变回到最初的状态。之后,是一个活泼且特别可爱的旋律,宛如由天而降,它以竖琴轻轻拨奏为引导,紧接着由长笛摇曳地快速演奏出来,流露的情绪似乎是一种掩饰不住的愉悦,但这一切似乎都是过眼烟云,当这一旋律再次出现时,是由中提琴以伤感的情调慢速奏出的。在结尾处,长笛和中提琴的演奏营造出有些凄凉的氛围,在一片迷茫中结束了这一乐章。
末乐章“终曲”虽然是一个快速乐章,但却并没有给人以任何的快乐感,反而令人觉得有一股凉意袭来。乐章开始于竖琴的拨奏,其音色急速而有力,一点儿没有通常的那种悠扬的感觉,长笛尖锐的声音和中提琴艰涩的声音,很快加入到这快速滚动的演奏当中。音乐在紧张的气氛中急促地向前发展,中提琴有时会演奏出一些不和谐的音调,长笛在高音区与低音区之间不停地变幻,似乎一切都处于不稳定的状态之中。在乐章的最后,速度突然变慢,但却很短暂,宛如日落的瞬间在心中生出的一掠而过的凉意——这仅是本人的主观感受,然后再突然加快,迅疾地结束全曲。
在德彪西的计划中,还准备创作一首《双簧管、圆号与羽管键琴的奏鸣曲》,这样的作品只要看一下乐器的搭配就会令人兴趣盎然,只是可惜由于作曲家的离世而成为永远的遗憾,而我能做的,只有充分发掘作曲家已经完成的作品,以期让自己没有什么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