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日日赖在蒲家,赖在茶摊之中,看她的眼神温柔缱绻,她不是不能察觉;她冷了热了伤了烫了,他也总能第一个察觉,温柔呵护。她虽然明白,可不知为什么,心中对爱这件事,却充满了无言的恐惧。
或许,就如这三个故事一般——人间之爱,到底凉薄如斯。既然已经忘了,那便忘了吧,别再想起。已经头破血流过一次,如何能再伤第二次?
这世间,有亲人朋友,有关怀之人,足慰平生了。她不愿再尝情爱的滋味,不愿再重蹈覆辙。
身后,一个温和的声音突然响起——“那么,你还敢不敢再去看一次?”
素时一怔,回头,却见身后的男子负手而立,笑着望向她。他刚刚呕过一口血,脸色还浮着一层苍白,可此刻却恍如无关紧要一般,挺直而立,像一棵大风也无法刮倒的青竹。
“敢不敢?”他又问。语气中带着笃定,她却偏偏听出三分仓皇。
“看什么,三界最凉薄的心吗?”她反问。
“是啊,敢不敢?”他只是笑。似乎察觉了她心中的动摇,他一双眼睛微微眯起,像只狡黠的狐狸。
素时别开了视线。
辛,佘小妹,白月。那些名字在她心中流转,一幕幕的画面在她眼前闪过,最后,却定格在景止那双潋滟的眸子上。
她轻轻一笑:“怎么不敢。”
这一次行程,再不需要辛苦赶车、日夜兼程。
成了神,成了仙,周游偌大三界,不过是动动灵力、转瞬而至之事。不过二人既无心让人识破真身,自然还是要坐马车伪装。奈何上仙景止不知怎的成了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吐了几日的血,便觉身子匮乏,日日坐在马车上,做那西子捧心状。
旁人瞧了自然是无比惊艳、无比心疼,素时却偏偏不吃这一套。只是她也不点破,由着景止装,却在那马儿身上注了些许神力。
于是,路上的人们惊讶地发现,一匹运蹄如飞的飞马诞生了……坐在马车里的景止却不知这一切的发生。一来马车帘幔低垂,二来行得又很稳,三来他的心思全都花在了别的地方。
“喀喀……”景止咳嗽了两声,轻声叹息,“也不知我还剩阳寿几何……”
素时的目光从手中书卷上移开,淡淡道:“若我没记错,上仙可活数百年,更何况……”
“何况什么?”
“你可遗千年。”
景止眉心一跳,这是说自己是祸害了?他脸色严肃起来:“素时,你误会了。祸害与祸水,并非一样……”
素时十分无奈地听着,轻轻以手支额,耳边景止似乎说了些什么,却越来越模糊。她最后将头轻轻靠在了一处坚而柔软的所在,慢慢合上眼睛。
景止静静瞧着素时,视线移到她枕着的地方,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他明明有宽阔的肩膀和强健的胸膛,为什么要拿他的手贴着车厢当靠枕?马车虽行得稳,可不时颠簸一下,他的爪子好痛啊!
景止咬了咬下唇,低头望向素时的脸颊。
太累了吧?经历了这么多悲欢离合、大起大落,再坚韧的性子也有撑不住的时候。他静静瞧了一会儿,轻轻将头凑过去,便想吻住那软软的红唇。
素时突然睁开了眼睛,黑白分明,清澈见底。二人之间的距离极近,鼻尖几乎贴到了一起。景止瞬间有些慌乱,可看到面前女子波澜不惊的表情,突然又觉得堵心起来。
曾经她亲他的时候,连呼吸都忘记了,事后还结结巴巴地解释,让自己当作被狗咬了;自己亲她的时候,她的表情那么痴迷那么可爱,还害羞地不敢看他……可现在呢?
景止咬了咬唇,预备强亲一下,哪怕像被丢出闺房一样丢出马车也认了。可他才欲凑近,素时便轻声提醒道:“到了。”说着话,衣袖一摆,她已从他身边掠过,出了马车。
景止这一回是当真想吐血了。他盘算得好好的,二人多些时日相处,没了松香那丫头捣乱,便可多多交流,多多培养感情。奈何仙高一尺,神高一丈,一番盘算终是落了空。
他转身下了马车,却见日光高照,洒了素时一头一脸。她双手背负,秀目凝望着面前那古旧斑驳的城墙,神色之间似是陷入了回忆。
高墙今犹在,几度夕阳红。昔日那个身着素色衣裙、手持竹笛,以女子胸怀奏响金戈铁马之曲的女子,终是不在了。
可那笛声悠悠,依稀还在耳畔回响。
素时久久伫立着,她虽用神力掩饰了如今盛极的容貌,可终究是个容颜清丽的少女,兼之风华绝代,早有那心怀别念的男人目光一亮,悄悄凑近。
景止向前挪了几步,在素时身边一站。他未曾开口,只那通身气派便让心怀叵测之辈乖觉地退了开去。奈何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几个胆子大些的女子瞧见景止便眼前一亮,推推搡搡地上前,想要同他搭句话。
素时目光扫过她们,很自觉地让开了几步。景止气得胸口闷堵,正要追上,却见一个花枝招展的美人拦住了自己的去路,娇滴滴地问道:“公子是做什么的?怎么称呼?”
景止秀眉一挑,示意不远处的素时:“我是她的面首。”
面首者,面貌之首也,有美男子之意,却也是男侍的代称。几个美人花容失色,啧啧哀叹。景止也不理睬,径直向素时追去。
“面首不好。”素时瞥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