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要寻一个妖又有何难,反正不急于一时。乘虚想着,轻轻一挥袖子,便飞快地离去了。
素时长长呼出一口气。她翻身上马预备继续前行,却突然看到桃林里走出一个身影。
是景止。
她立刻又从马上跳下来,动作因略微慌张而显得有些笨拙。看到她狼狈的样子,景止急忙上前,伸手搀扶住她,帮她稳住身形。
“你怎么来了?”景止低声问道。
素时扬起右手,那包茶叶被她提在手中:“我想把这个带给你。”
景止微微一怔,那双难描难画的美丽眸子里映着淡淡的光芒。他伸手接过,垂眸看着那包茶叶,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问道:“你刚才……对乘虚……”
“乘虚?哦,那个人吗?”素时反应过来,摸了下下巴——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似乎是在哪里听到过,“看他的样子,是个修仙之人吧?”
“不止,”景止答道,“他是上仙。”
他不着痕迹地抬眸看了一眼素时,她脸上并没有惊讶或仰慕,反而像是松了一口气。
“他是仙,你是妖,万一他看到你,说不定就要糟糕了。我刚才一路寻你而来,听路边一位大姐姐说似乎看到你在附近,便一路找来。见他似乎是仙,我就想着要快点把他支开才好。”素时露出一个微笑,“刚才那一招是不是很惹人烦?我见巷尾的阿花对宋秀才用过,宋秀才逃得比谁都快,果然很有用吧?”
景止看着她的笑靥,微微愣怔了一下,跟着轻轻扬起嘴角。
真好。方才见她追来,他已做好了会被乘虚发现、需要背水一战的准备。
真好,她聪慧机变。
真好,她心中有他……
他心里轻轻一动,抬手伸向素时,却又立刻收拢五指,默默收回。
素时没有察觉他的异样,只笑着将茶叶塞到他手里。她认真地说:“我不能跟你走,你就带上它吧,一路上只要在有热水的地方,就能泡一壶好茶,旅途的疲惫便都会烟消云散的。”
景止看着她,那种离别的失落感突然比任何一刻都要强烈地涌上心头。他忍了又忍,才将心中的涩意压下去。
或许是他方才屏息太久,此刻呼吸,才会觉得胸口刺痛吧。
他们并不知道,在一个并不算遥远的地方,乘虚轻轻嗅了一下空气中的味道,眼中闪过一道锐利的锋芒。
呵……景止……你果然在附近。区区一个妖类,竟还想瞒过上仙的双眼?
乘虚的嘴角轻轻勾起,那笑容明明带着讥讽,可在那张慈和的脸上,却化为一种极为温和的表情。他衣袖一翻,长剑自背后划出一道弧线,落到他脚旁。他双足一蹬,那剑身临空而起,稳稳地破风而去。
风卷着细碎的桃花花瓣飞过耳畔,景止的心头不知为何猛然一跳,双目望着素时,语速加快:“你快离开。记住,乘虚上仙是来找我的,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能让他发现你我相识!”
素时的神色立刻也严肃起来:“他要对你不利?我能帮你什么?”
“不必!我屏住呼吸,他便不会发现我!”景止飞快地说了一句,伸手一推她的肩头,“走!”
或许因为素时只是凡人,他这一推并不像对猫妖那般用力,反而带着某种轻柔的怜惜。素时咬了下唇,立刻转身走向马驹,还未上马,那种愉悦、慵懒的感觉突然再次袭上心头。
乘虚……
素时松开了抓住马缰的手,下意识地回头望去,便见到那个极像景止的男子又折返了回来。他脸上依旧挂着淡然慈和的笑容,一步一步走来,每一步都仿佛能开出一朵莲花。
素时攥紧了自己的手。她望向景止,景止已来不及回避,便装作若无其事,像个寻常人一般慢慢向城内走去。他应当屏住了呼吸、闭合了六识,依他所言,这样便不会被乘虚发现。可他到底失算了,乘虚察觉不到他的气息,但只需判断哪个人没有呼吸,不就知道是他了?
素时心里飞快地转动着念头。这个上仙对景止而言极其危险,景止躲不开,也装不了,那么为今之计,只有让景止的“不能呼吸”变为“无法呼吸”,而且理由要堂堂正正,不容一丝怀疑……她心中陡然升起一个念头,时间已不容许她思考这个念头有多疯狂,有多无稽,有多少是出自要帮助景止,又有几分是出自她真实的想法。她只是听从自己的心,快步冲向景止的方向,在他愕然回头时猛地抱住他的脖颈,嘴唇贴上了他的嘴唇。
在这片桃林里,世界是如此安静、如此混沌、如此虚无。风乍起,无数绛红、淡粉的花瓣从她与他之间穿过,像是欢喜到了极致时,从她心口盛放出来的。有一瓣落在她鼻尖上,软软的,有些湿润,和嘴唇上的触感别无二致。
可那个瞬间有如白驹过隙,她几乎立刻就从那缠绵的情愫里清醒过来,微微闭起的双目从长长的睫毛缝隙中望出去。那个叫乘虚的上仙向他们瞥来一眼,便立刻转身离开了。
果然是这样……阿花曾又兴奋又脸红地对她说起,强吻宋秀才时忘了呼吸,差点憋死。在刚才那千钧一发的关头,素时唯一想到的就是这种方式。
这种时刻,两个人都忘了呼吸,是极其自然的事,乘虚也不会生疑。作为一个风光霁月的仙人,他很礼貌地回避了这个场面,一切真是再顺利不过。素时松了一口气,气息喷到景止的脸庞上,距离太近,又软绵绵地弹了回来。她这才意识到二人还保持着亲吻的姿势,吓了一大跳,急急忙忙后撤了一步,重心不稳还踉跄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