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奕那阴沉沉的视线盯在闻溪身上,闻敘白却连眼风都没扫过去。他直接侧身,將闻溪护在身侧,两人径直绕过程奕,步入了程家主宅的大门。
宅內光线昏暗,空气里瀰漫著香烛、和各种混合的味道。
宾客们低声交谈,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在空旷的迴廊里被放大。闻敘白没有停留的意思,带著闻溪走上二楼,推开一扇厚重的雕木门。
休息室里,暖黄的壁灯驱散了一部分阴霾。沙发上坐著一个身影,身姿笔挺。
是谢珣。
谢珣怎么会在这里?
谢珣闻声抬眼,目光越过闻敘白,落在闻溪身上。他並未起身,只是微微頷首示意,隨即,那目光在闻溪身上停留了片刻,低沉的声音打破了室內的安静:
“听说,你没好好吃饭?”
闻溪:“……”
他面无表情地瞥了谢珣一眼,走到离他最远的单人沙发坐下,连个音节都懒得给。
干什么?一个两个都来当饭桌监督员?闻敘白说还不够,连这位公爵殿下都要抽空关心他的胃?
谢珣看著闻溪那副拒绝沟通的冷漠样子,心底那根关於闻溪不爱惜自己的警报线瞬间绷紧到极致。
但这里不是他的公爵府,更不是適合劝不听话小孩认真吃饭的地方。
他压下心头翻涌的焦躁,刚想再说点什么,休息室的门被轻轻叩响。谢珣带来的卫兵推门进来,低声稟报:“殿下,时间差不多了。”
谢珣收回落在闻溪身上的视线,站起身,恢復了惯常的冷峻威严。“走吧。”
葬礼仪式在程家巨大的礼堂进行。空气里浮动著哀乐、哭泣和香烛燃烧的混合气味,令人窒息。
闻溪跟在谢珣和闻敘白身后,在肃穆的人群中,他先后捕捉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
祁彧难得地换上了一身合体的黑色正装,狼尾髮丝难得地梳理得服帖了些,他站在稍远的位置,目光扫视著全场,在与闻溪视线短暂交匯时,还挑了挑眉。
接著又看见了霍煊。
郗璇也在。他站在前排,他似乎察觉到闻溪的视线,微微侧头,隔著人群,对著闻溪的方向,极其细微地点了点头。
这些顶级世家的继承人齐聚於此,並非程家如今的面子有多大。
纯粹是因为程老夫人这位已故的老妇人,生前做了无数公益善事,她的名字在海城乃至更广的范围內,被无数普通人知晓並真心敬重。
对於贵族阶层而言,参加这样一位大善人的葬礼,是无关痛痒又极其必要的面子工程,是彰显自身道德高度的理所应当之举。
仪式终於结束。宾客们陆续散去,空气里那股湿闷粘稠的气息却越发浓重。
闻溪正打算跟著闻敘白离开,谢珣却低声对他说:“跟我来。”
闻敘白看了谢珣一眼,没有阻拦,只是对闻溪道:“別乱跑,晚点我来接你。”
谢珣带著闻溪,避开了人流,走向程家后园深处。这里果然清静许多,只有高大的乔木投下浓重的阴影,空气里是草木被水汽浸润后的浓鬱气息,更添几分压抑。
就在闻溪以为谢珣只是找个安静地方说话时,他的目光不经意扫过园深处一栋与主宅奢华风格格格不入的陈旧小楼。小楼前的灌木丛阴影里,似乎蜷缩著一个人影。
闻溪的脚步顿住了。
是程翊承。
他抱著膝盖蹲坐在冰冷潮湿的地上,头深深埋著,瘦削的脊背在单薄的衣物下微微颤抖。
谢珣站在闻溪身侧,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程老夫人最后清醒时见的人,是他。没人知道他们到底说了什么。老夫人缠绵病榻的最后那段日子,身边照顾的人,也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