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大恩不言谢,举人是个文化人,当然也不会庸俗的用钱来酬谢樵女的救命之恩。他动用的是最为强大的精神力量,世人谓之“情”也。两人在举人出发的前一晚私定终身,离开时举人让樵女等自己金榜题名来娶她,后来,这举人果然高中,也果真应誓来娶那樵女。
原本这该是个浪漫的爱情故事。但哪知那举人他,他他他,他是个渣男!
有一天,已经变成状元郎的举人得罪了皇帝身边的宠臣。眼看就要官位不保,他想起了民间关于侯爷后人的流言和樵女的右边肩膀上的鸟形胎记。为保荣华富贵,他将这事写成密折奏给了皇帝。皇帝当即派人抓了樵女,严刑拷打之下,樵女死不承认,终于狱中自尽,死前赌下血咒要状元郎偿命。
樵女死后,状元府上每日都会发生怪事,不是哪个丫鬟掉进了井里就是哪个小厮莫名上吊,状元郎也因每夜噩梦缠身而日渐憔悴,只好告病还乡休养。当年举人进京赶考要路过这里,如今举人虽已成了状元,但致仕还乡也还要路过这里,不过这次他有小妾有护卫有跟班还有几个家丁丫鬟,没人再敢劫他便是了。
一行人浩浩****入了山,一个多时辰后,原本的万里晴空顷刻间乌云密布。
那雨下了七天七夜,等雨晴地干后,有砍樵人在山上密林中发现了状元郎一家十几口人的尸体。
老板嘬了最后一口烟,把烟蒂丢在脚边的水洼里,一双眼幽幽的看着我:“死的可惨了,身上的肉碎的一块一块的,要不是有一枚印鉴,都认不出是谁的尸骨。”
我被身旁应景的大雨空山和他这个过分投入的眼神看的发毛:“叔,我让你讲个民俗故事,你咋给讲了个鬼故事……”
老板满不在乎的摆摆手:“唉呀,白娘子是蛇精,樵女娘娘是个厉鬼,差不了多少嘛。”他眯了眯眼,满面高深:“后来有人在山下的铺子里吃馄饨时吃到了状元郎手上的扳指,都说那樵女娘娘把那狼心狗肺的东西剁成了馅儿包在馄饨里……”他说着冲我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悄声道:“你听。每逢雨夜,樵女娘娘都会在山里边哭边剁馅儿呐!”
我顺着他的话伸着脖子听了听,隐约有呜呜的风声和说不清是什么的闷响从山的深处传来,刚才没注意,现在这一听,倒是真切的很。
像女人的抽泣,应和着菜刀剁在菜板上的声音。
老板咧嘴冲我笑了笑,半张脸被店内的灯光照的刷白,另外一半隐匿在阴影里。他一口牙白森森的的,声音也有些幽幽:
“馄饨好吃吗?”
我后脊梁一寒,蹭一声蹿了起来,而后便见他那张老脸上满面得意的笑。
我不由有些憋屈:“叔,你这么没正形儿,以后谁还敢来吃东西啊!”
他嘿嘿的笑:“这不是闲聊吗,而且你还带着男朋友来的,有啥好怕的。”说完他又冲我露出那森森的笑:“我还能真把你们两个都剁成馅儿了?”
我背后一阵发紧,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哐啷”的一声响。我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支棱了起来:“谁!”
屋里没人。
我松了口气靠到门框上,刚觉得一颗心缓缓的落了地,却猛地又警觉起来:“刚吃饭那男的呢?”
老板也楞了:“不知道啊。”他咽了口口水,起身往屋里仔细看了看,又咂了砸嘴:“咦,看给这孩子怂的,这就吓晕了?”
“啊?”
离我最近的是一个包包子的面案,正挡住我的视线。我壮着胆子伸头向里看去,终于看到了情况。
林幼清连人带凳侧身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我看到人还在,悬着的心放下来一半,走过去蹲在他身边戳了戳他的胳膊。
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还能真把你们都剁成了馅儿?”
我猛然想起老板这句话,背后窜起一阵压都压不下去的凉意。我抓住林幼清的肩膀将她反过来。借着店内冷白色的日光灯,我看到他的两道眉毛紧紧的蹙着,脸上的苍白衬着紧阂的苍冷眉目,像是结了一层厚厚的霜,唯有唇上的颜色极艳,和唇角渗出的血丝融成相同的颜色。
我彻底懵了,还没等脑子恢复运转,身后又是“咚”的一声闷响。我下意识的扭头看去,只见老板捂着眼睛跪倒在地上:“……快……快叫救护车……我晕血……”
回酒店收拾完行李,天已亮了。遮遮掩掩藏了一整天的太阳将闷青的天幕勾出一条淡金色的边。
昨晚那场雨就像是特地为了那阵慌乱而起的。现在慌乱过了,如今天地间哪还看得到什么雨丝,唯有浓浓的山雾缭绕在附近的峰顶,让本就很有深意的山景更显得缥缈。
我躺在卧室的**想再睡一会儿,闭上眼却总觉得自己还置身于那个小吃店。淅沥渐强的暮春雷雨,日光灯的冷白灯光,冰雪般苍冷的脸,凄厉血红的唇。这些画面一帧帧极慢的在脑子里一一划过,连成一支毫无逻辑的短片,没有故弄玄虚的配乐,就这么沉默着,却让人心惊肉跳。
我挣扎着从**爬起来,从玄关拖了行李箱下楼交付房卡。酒店的前台双手接过我的房卡查阅消费记录。
“挂剧组帐。”
“好的。”前台说着,鼠标按出两声脆响:“墨小姐,您有一件送洗的衣服,是现在帮您拿下来还是交给剧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