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这几年时常做一个梦,梦见太和九年春,那一场小型家宴。
彼时,我的父皇母妃皆在,还有两位哥哥。
我明知晓那和乐的表面下隐藏着无数暗涌,可是,那画面实在太美好了,好得我不肯清醒过来。
家宴后的第五年,大哥长孙述和二哥长孙煜的储位之争已近白热化。
太和十四年,大哥和父皇的覃嫔私通,被抓了现行。
父皇念及父子之情,只罚大哥禁足了一年。
一年后,梁国出了太师作乱那档子事,大哥怂恿父皇出兵,想去梁国捞点好处。
二哥自请为帅。
我还记得,二哥出征那时,旌旗飘扬,十万将士豪气冲霄。
我在天家长到十岁的年纪,唯一把我真正当公主,当亲人看待的,只有我这二哥。
平素我受他恩惠颇多,我与他兄妹感情也甚是深厚。比起我那成日醉心于佛道的母妃,还要亲上数分。
我自然是希望二哥能凯旋归来的。
他也曾许诺我,待他得胜回朝,坐上太子位,必为我讨一个独一无二的公主封号,让我此生只享荣宠。
那是我那几个月,活着的唯一期盼。
可是……
洛川一战,他再也没回来。
后来战败回晃都的兵士说,二哥领兵无方,致使十万兵卒被梁国大军逼入绝境,他在身受重伤后,也坠下万丈深渊,尸骨无存。
我得知此消息,三日未进食水,其后还大病了一场。
病中,便听见大哥长孙述大肆揽权的种种传闻。
再后来,便有了沈珣入宫,他主动与我结识一事了。
我因着慢慢对沈珣上了心思,这才将二哥逝去的伤痛淡化。
但时至今日,每每想起他,心头还是免不了大恸一番。
我这辈子一向将自己掩饰得极佳,唯有二哥和沈珣知道,我有多渴望亲情,渴望生在一个普通人家。
有父母疼爱,兄长和睦。
可到底也是实现不了的。
这一趟长孙傲回宫,那有意无意的话,彻底勾起了我对亲人的再次渴盼。
哪怕,他曾是个野心勃勃的弄臣。
我按下思绪,拿出怀中一张又黄又旧的方巾,摊在手上,反复摩挲。
高灿放矮了声气,怅然道:“皇上又想起二皇子了。”
我不答。
这是我二哥旧年拭剑的方巾。
当年大哥一声令下,烧光了二哥府上的所有东西,我什么遗物都没能留下,只从一个下人手中得到了这张方巾。
我一直将这方巾放在身上,妥帖收藏,生怕弄丢。
半晌,我甫将方巾放回胸口处。拿起竹筷,若无其事的继续用膳。
“三皇叔安置得如何了?”
“回皇上,暂时安顿在颐和宫。”
“嗯,”我沉吟:“好生伺候,不得有半分马虎。”
“奴才遵旨。”